爱看美女的和尚(第2/3页)

是渐近黄昏的时候。暑气渐消,晚霞映着荷花,荷花又伴着绿杨,对着明媚的色彩,被晚风一吹,心情一下子又好转了。于是兴致勃勃,对着某朵盛开的荷花就搭讪了:“喂,你还记得那年我买酒喝的那一家么?”

这一问,真是问出了百般风流,只觉树石皆兄弟,花草为姐妹,麋鹿都来相亲爱。可谓神来之笔,出自于赤子之心。

这词美好得要命,只有一个小问题,关于作者的问题——你是一个和尚哎!摸摸头上的香疤,到底为什么和尚要这样嗜酒啊!犯了戒律了啊,喂!

那个吊儿郎当的行脚僧,可不会理睬人们的吐槽,江山如此多娇,他要走的路太多了,要看戒律哪得功夫。

《柳梢青》

“岸草平沙。吴王故苑,柳袅烟斜。雨后寒轻,风前香软,春在梨花。

行人一棹天涯。酒醒处、残阳乱鸦。门外秋千,墙头红粉,深院谁家。”

这一回,是在河中,舟上。吴地春天的风光,适合撑一只小船慢慢地游,桨拨动浮萍,船头掠过低垂的杨柳枝。看两岸平沙草长,旧时宫苑,还有最醒目的,是忽然一树洁白胜雪的梨花。

这一篇,又当得“奇丽”二字。奇在结构,丽在文心。前面缓缓放出春之画卷,一幅幅过去,你正在赞叹作者取景之精妙,那持镜头的人才出现,原来是在船上扫视两岸。顺便说一声,当江南春天来到的时候,外地游客的您,请一定要去富春江上去坐游轮,或者新安江也好,那才能真正领略到南方的灵秀,在化工污染如此严重的今天,仍然顽强地坚持着风烟俱净,让您窥见一点古诗里的中国——要去的话趁早,看风景是一定要趁早的。

仲殊和尚就很明白这个道理,出家人有的是名正言顺在路上的时间,还有酒喝。哪像花和尚鲁智深,在五台山为了喝点酒,闹得神憎鬼厌,灰溜溜被赶下山去,真应该向仲殊师兄取点经。

边看风景边喝酒,真是惬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觉醒来,人还在舟中,太阳却已经靠西边了。懒洋洋地向两岸看去,忽然精神一振,眼放精光:那是谁家的姑娘,秋千架都打到墙头上,能看见小内裤了……好吧,那时候女人是不穿内裤的,用文明的话来说,都能看到裙子底下精致的绣花鞋啦!

如果佛祖在天,面对如此门徒,会含笑不语,还是会打下一个霹雳,外加一句“好孽障”呢?

宋代的文人,苏轼、王安石、黄庭坚等等,都好研习佛理。而仲殊大师,作为一个正宗的和尚,却完全没有出家人的自觉性,实在是很奇怪的。更奇怪的是,他的文人朋友们,却对他赞赏有加,苏轼和他关系最好,说他是“胸中无一毫发事”,“通脱无所着”,这又真的像灵台澄澈,不需拂拭了。

依我看,他根本就是一个深深热爱这软红十丈的浪子,喜欢美酒,美景,美人,想要一生潇潇洒洒,快快活活。

这个世界上总是不缺少浪荡子:不求上进,无所事事,甚至放荡堕落的生活,自有它的魔力。“你们见我在喝最贱的烧酒,而我无非在风中行走。”再正经的人,都偶尔有紧张生活中的一个失神,渴望着兢兢业业中的一次小小放纵。所以浪荡子虽然为人们不齿,可有时候,又未必不让人暗中羡慕。

浪荡子的结局,一般不外乎两种。或是回头金不换,洗心革面,做社会中坚,家庭的顶梁柱;或者,在亲人的悲哀、世人的鄙视中沦落至死。我想仲殊大师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从这两种结局中巧妙地钻了个空子,找了个安身立命所在。也许你可以把它称作“禅机”。但仲殊大师自己,是没兴趣跟你聊这种玄乎东西的。

他顶着和尚的脑袋,实质类似于一个资深驴友。背着行囊,打着云游的旗号,到处游山玩水,探亲访友,谈天完毕,掏出一个钵来,“阿弥佗佛”,蹭吃蹭喝。那年月没有数码相机,拍不下来沿途美景,他便用诗词记录之。

从词集中看,他主要在吴楚一带混,在苏州、杭州住的时间最长。在镇江也呆过些日子,还溜达到过成都。都是美人如云,山水灵秀之地。每到一地,便自觉自愿地承担起旅游宣传工作,写出许多赞美风土人情的词来。

他的词里,小令最佳,小令又以写旅途,写风光物事最为出彩。《南徐好》系列,《望江南》之成都篇。有记录时代的作用。

《望江南》

“成都好,蚕市趁遨游。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邀灯火上红楼。车马溢瀛洲。

人散后,茧馆喜绸缪。柳叶已饶烟黛细,桑条何似玉纤柔,立马看风流。”

描绘的是成都蚕市景象。“蜀中有蚕市,父老相传,古蚕丛氏为蜀主之时,民无定居,跟随蚕丛迁徙,所在即招致为市,进行交易,暂时居处。每年正月至三月,成都州城和属县,循环开设蚕市十五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