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印象与理解

写好人李雪健

一、名片与补充

李雪健的名片与众不同,在通常标示职位、职称。或各类惊心动魄之头衔的位置上,只印了四个字:您的朋友。

李雪健,一九五四年二月生于山东菏泽,离春节还差几天,其实属蛇。他不反对有些书上说他属马,因为一九五四年出生的人大多属马,一定要坚持属蛇,除了添一份解释的麻烦外看不出于人于己还有什么好处。对身高的态度也大致如此,他说情绪好了是一米七二,情绪不好就是一米七零。体重呢,平时是七十公斤,演上戏了就不一样,根据角色的身世可以大减。血型不能马虎,一贯是O。

李雪健的父亲曾任巨野县田庄公社书记,后调往贵州任凯里县委宣传部长。母亲也是国家干部。李雪健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一家人除李雪健外,现都还在贵州凯里。

李雪健的三十八年,十一年在山东,十三年在贵州,十四年在北京。李雪健务过农,上过学,做过工,当过兵,就差一项——没经过商。天赋李雪健表演才能,虽屡经坎坷,险遭埋没,但终于靠了决心和本事而不是靠了门路,考进京城作了专业演员。并非一开始就有要紧的角色给他演,但一开始他就演得认真、用心,演战士、参谋、警卫员和交通员,演狗腿子,演匪兵甲、乙、丙、丁,演一切无足轻重的配角都演得毫不松懈。自然不是胸无大志。现在有介绍说他是“三栖”(话剧、电视剧、电影)明星,此话属实,36岁本命年之际李雪健已把这“三栖”内的大奖都得了一遍,“梅花”、“金鹰”、“飞天”、“百花”、“金鸡”一项不落。

李雪健的座佑铭是:好有好报;最喜爱的电影是《我这一辈子》;最喜爱的电视剧是《夏天的经历》;最喜爱的演员是中国的石挥、舒绣文,和美国的卓别林;最喜爱的导演是与他合作过的所有导演;所满意的搭档是所有他的搭档;最向往的地方是家,但最向往的事情是演戏,演戏不能在家里演,想必这中间又有着他最大的遗憾和歉疚;他最爱的人理所当然就在他最向往的地方,家显然不是指一套房子,他的妻子叫于海丹,5岁的儿子叫李亘,我猜想《夏天的经历》之所以是他最喜爱的电视剧,与于海丹的主演有大关系;他的业余爱好是喝酒(二锅头)和下围棋,喝了酒没出息,话多,但他不会撒谎更不懂阴谋因而可以放心畅饮,不担心酒后失言。

李雪健目前苦于无计逃脱笼罩在他头上的一朵光环,被光环笼罩比被乌云笼罩更让他别扭,尤其那光环偶尔放出些与艺术无关的光芒。除了“认认真真演戏”之外李雪健再无所长,除了“清清白白做人”之外李雪健再无奢望。

以上是对李雪健那张过于简单的名片的补充。观众和读者可能对李雪健的方方面面都有兴趣,但我无能把一个活人写全,故先以此“名片与补充”为观众和读者开放想象之门。以下要写的,仅仅是我对李雪健的印象和理解,不想再为他撰写一份详尽的履历。

二、爱与羡慕

十岁,李雪健随父母举家迁往贵州。他小我三岁。那么我十五岁那年被串联大潮卷过贵州时,他已经在那儿了。

那正是甘蔗收获的季节,我印象中的贵州,到处都有卖甘蔗的,串联大军一路嚼着甘蔗,把甘蔗的残渣铺满贵州的座座城镇。那时,很可能路边的一个少年进人过我的视野,但我不认识他。一群人在那儿大嚼,少年远远地看着,料定有人会把难啃的甘蔗头儿丢弃。他的希望没有落空,但自尊心成为阻碍,被丢弃的甘蔗头儿离他不远,少年不看它们但是清楚它们的位置。甘蔗的诱惑,使少年煞费心机为自己即将采取的行动设计各种合理性,我能想象,他的表演天赋第一次派上了用场,他装作扎鞋带去接近那目标,他故意把什么东西掉在那目标近旁然后蹲下去……终于把甘蔗头儿捡到,赶紧跑开,找个没人的地方,去皮,洗净,那东西确实难啃,得一小条一小条劈开,急不可待,但舍不得一下子吃光。

“挺甜的,”二十几年后李雪健说,“现在还记得。”

我说:“我记得那地方,甘蔗不是很便宜吗?”

“是很便宜,”他说,“可那时我父亲被罢了官,工资扣发,全家人只有很少一点生活费。”

我印象中的贵州,峰峦叠嶂山脉纵横,绵延不尽,每一小块有土壤的地方都种上庄稼。火车钻了山洞又钻山洞,汽车盘山而上“哼哼”地喷吐黑烟。那时,很可能山路上一个砍柴归来的少年进人过我的视野,但要等二十几年后我才能认识他。少年砍了六七根茶杯口粗的树桩,但雄心大大超过了少年的体力,走一阵儿扛不动了忍痛扔掉一根,走一阵儿扛不动了再扔一根,走三里多山路回到家,只剩了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