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白色鸟(第3/11页)

父亲和母亲开始做爱。

他们要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式,凡间所未有的形式,外界所不容的自由的诉说和倾听,让一切含羞的花草都开放以便回到本该属于他们的美丽的位置。

那就是他曾经流浪,但最终还是要回来的原因吧?

那就是她曾经也许知道了他的沦落,但终于不说,还是救他回来的原因吧?

男人在喷涌,女人在流淌。

夏夜,星移斗转,月涌月落。

父亲,和母亲,在做爱。

这样的时候,女儿一天天长大。

父亲和母亲听见,女儿,那夜很晚才睡,女儿屋里的灯光很久很久才熄。

父亲想起那个名叫L的男孩儿,想起自己和他一样年纪的时候,父亲像我一样,为自己庆幸,我们躲开了一道危险的门,我们看见L走了进去。

父亲问母亲:“为什么,性,最要让人感到羞辱?”

母亲睡意已依:“你说什么?哦,是的。”

父亲问:“真的,很奇怪。人,为什么会认为性,是不光彩的呢?最让人感到羞辱的为什么是性而不是别的?为什么不是吃呢?这两件事都是生存所必须的,而且都给人快感,可为什么受到这么不同的看待?”

母亲睁开眼,翻一个身:“哦,睡吧。”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嗯?”

“是,很奇怪。睡吧。”

父亲问:“女儿,她应该懂得爱情了吧?这样的年龄。喂,你像她这年龄的时候,懂了吗?”

“我忘了”

“至少,对男孩子,你们开始留意了吧?”

“可能吧。可能有一点儿。”

“什么感觉?主要是什么样的感觉?”

母亲那边响起鼾声,且渐渐沉重。她年轻时不这样,那时她睡得轻盈优美。

半夜,男人从梦中醒来,依在女人肩头,霎时间有一个异常清晰的灵感:“喂,喂喂,我想是这样,因为那样的时候人最软弱,那是人表达自己软弱的时候。”

母亲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的星空,让父亲弄得睡意全消。

父亲:“表达自己的软弱,即是表达对他人的需要。爱,就是对他人的依赖,对自由和平安的依赖,对依赖的依赖,所以……所以……”

母亲:“所以什么?”

父亲:“所以那是危险的……”

母亲:“危险的?”

父亲:“你不知道他人会不会响应。是响应还是蔑视,你没有把握。”

父亲和母亲,男人和女人,他和她,或者我和你,默默无语遥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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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模糊的少女T,在诗人L初次失恋的夏天重新分裂为N和O。这最先是因为少女o爱上的是少年WR。

少女O这清晰的恋情,使模糊的少女T暂时消散。

WR跟着母亲从农村来到这座城市,在那所庙院改成的小学里读书,他的第一个朋友就是O。待他高中毕业,闯下大祸,又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记得他的最后一个朋友,还是O。

很多年后,时代有所变迁,WR从罕为人知的西部边陲回来,我们一起到那座庙院里去过一回。那时,我们的小学已经迁走,往日的寺庙正要恢复。我们在那儿似乎察看我们的童年,看石阶上熟悉的裂缝和残损,看砖墙上是否还有我们刻下的图画,看墙根下的草丛里是否还藏着蛐蛐,看遍每一间殿堂那曾是我们的教室,看看几棵老树,短暂的几十年光阴并不使老树显示变化。每一间教室里都没有了桌椅,空空的,正有几个僧人在筹划。僧人问我们来干嘛,从哪儿来。我们说,我们在这儿的每一间屋子里都上过课。一位老和尚笑着点头,说“希望你们以后还来”,其他几个和尚看样子年纪都不超过我们。

“你是在每一间里都上过课吗?”

“每一间。你呢?”

在不同的时间里,我们曾在同一个空间里读同样的书,在相同的时间里,我们在不同的空间里想近似的事。时间或者空间的问题罢了。印象与此无关,不受时空的妨碍,我现在总能看见,在那所小学里我与WR同窗就读。如果这样,我又想起那个可怕得让人不解的孩子,当然他也就与WR同班。那时,夏天过去了很久,庙院湿润的土地上被风刮得蒙上一层细土,太阳照进教室的门槛,温暖明亮的一线在深秋季节令人珍视。他来了,男孩儿WR站在门外的太阳里。向教室里看。有人说:“看,一个农村来的孩子”。一看便知他来自农村,衣裤都是黑色土布缝的,身体非常强健。老师进来,对全班同学说:“从今我们又多了一个新朋友。”他迈过门槛,进来,站着。老师说:“告诉大家你的名字。”他说了他的名字,声音很大,口音南腔北调,引起一片哄笑。老师领他到一个空位子上坐下,那位子正与小姑娘o相邻。我记得小姑娘O没有笑,或者也笑了。但又忍住,变成对WR欢迎似的微笑。0柔声细气地告诉WR应该把书包放在哪儿,把铅笔盒放在哪儿,把铅笔盒放在课桌前沿正中,把课本放在桌子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