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死亡序幕(第2/6页)

然后,F医生挤出人群。他离开之前,把那个小玻璃瓶放在桌上最醒目的地方,说:“警察来了,交给他们。”

15

F医生回到家,夫人告诉他:那个画家叫Z。他妻子,对,那女教师,叫O。夫人接着告诉他:她早就看出那女人不是很正常。

“从哪儿?”

“不从哪儿,”夫人说,“不一定非得从哪儿。”

夫人说:“事实证明我没看错。”

夫人说:“别看她表面上那么文静、随和。但是她,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

“对,你注意过没有?”夫人说,“她很漂亮,可是她心里有事。”

夫人说:“她心里有事,我们都看出来了。”

“谁们?谁?有多少人?”

“我!我骗你吗?当然还有很多人!”

夫人告诉他:很多人都知道,女教师总是独自到那个荒弃的园子里去看书。很多人都见过,很晚很晚,她一个人从那个园子里出来,回家。

夫人一边准备重新入睡,一边告诉他:女教师把书放在腿上,有时候并不看,光是两眼空空地望着别处。倒是没见有别人和她在一起。

夫人告诉他:女教师老是一个人在那片老柏树林子里。她老是坐在那棵枯死的老柏树下。没人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老是到那儿去。那儿草很深,很旺。那儿,树很高树冠很大,叶子很密,但即使这样也不是能看出来有一已经死了,她常常就是坐在那棵树下。那儿晚上有灯,四周很暗但灯下很亮。雨天雪天也有人见她在那儿。不管她是埋头看书,还是把书放在腿上瞪大眼睛张望,你走过去,你走过她眼前,她也看不见你。

夫人说:“我没猜错,她心里有事。”

夫人说:“我上下班,有时穿过那园子。有几次我跟她说过话。”

夫人告诉F医生:在街上,在车站,也许还在什么地方,她跟她说过几次话。其实女教师人挺随和,她笑的时候很甜,那一笑甚至就像孩子。

夫人说:“不过我什么都看得出来。”

夫人:“她好像挺喜欢跟你说话,可是很快你就发现她在想着别的,说着说着她不知道你说到了哪儿,你也弄不清她想到哪儿去了。”

夫人:“我肯定这个人不太正常。”

夫人:“你还不信吗?”

这时又有人敲门。

16

一个疲倦的警察,两个还在发抖的街道积极分子。两个发抖的人轮流把一个疲倦的人的身分、姓氏、职务、和来意介绍了一遍。警察试图用拳头拦截一个来势迅猛的哈欠,也许喷嚏。

警察问:“依你看这肯定不是他杀?”

“我不是法医,”F说。

“这我们知道。不过我们也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是第一个到场的医生。”

“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泰然自若。”

“就是说,你认为肯定不是他杀?”

“如果是,那么被杀者一定很配合。”

“什么意思?”

“依我看,这又是一件与法律无关的事。”

“你说什么,与法律无关?”

“一个人不想再活下去,有哪条法律规定过他该怎么做吗?这不过是一个……涉及了一条鱼的故事。”F指指警察手里的那个小玻璃瓶。

“鱼?”疲倦的人拧开瓶盖,看里面那几片碎屑。“这是鱼?”

“我想是。”

“什么鱼?”

“很漂亮的鱼。不过它的内脏和皮肤都有毒,毒性剧烈,比氰化物还要厉害。”

“你怎么知道?”

“我刚好知道。”

“到底是什么鱼?”

“化验师也许能告诉您它的确切的名字。我猜,是河豚的

“哪儿有这种鱼?”

“海里,只有海里。”

“我们这儿离海很远呀?”

“它肯定不是自己游来的,您说呢?”

“呵,当然当然。”

“鱼已经焙干了,或者是晾干了,研碎了,看样子已经保存很久了。”

警察拧紧瓶盖,终于打响了一个哈欠,不是喷嚏。

一个疲倦的人和两个发抖的人走后,F夫人继续告诉丈夫:“据说,这事,几天前就开始了……”

F医生拉开窗帘,天蒙蒙亮了。阳台上的夜来香在蔫缩起黄色的花瓣,牵牛花正展开紫色的花蕾。

17

晦涩的晨曦从几座巨大的黑影后面浮现。或者说,昏黑的夜空,是从一些庞然大物的边角处开始退色。

据说几天前的晚上,画家和女教师的家里来了一个朋友,对,一个男人。现在,谁也猜不出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那个男人已经无影无踪……

幢幢庞大的建筑脚下,暗淡的路灯骤然熄灭,明显的电力不足,路灯熄灭后暗蓝色的夜幕仍然沉垂厚重,层层叠叠。印象中宽阔的长街,像一条僵卧的细虫。灰色的建筑群,深浅不一绵延漫展,如同一望无际的荒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