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与生殖器

小如兄:

我“隐而不退”以后,一位浩劫余生的好朋友胡虚一写了三封信给我,说我至少不该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见,我回信说:

看了老兄三封信,很感动。只是既然发愿一隐,也就不近人情了。我总觉得在国民党高压下,个人已无友情之可言,好像被装在一个椭圆形的棺材里面,除了扭成一团,也别无他法。我觉得我没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所以也就干脆做山林之隐了。此举对老朋友实在做得太绝了一点,有时想来,不无黯然。

这次你在一别十二年后,来台一行,远托异国,令人所喜,于情于理,你我都该畅叙别情离绪一次,大谈敦煌旧事、山东大姑娘“俺不来啦”(umbrella)及其他。只不巧我已于8月28日遁入有四座警察局(入山前漏算了一个)一所宪兵队的阳明山里,重晤老友,诸多未便(此四字颇有官味,可恶),所以黯然良久以后,决定还是演出苏曼殊的“我再来时人已去”,使你见不到我了。好在我一切都没变,一切都“音容宛在”。十二年来,人稍老稍胖自然难免,但因为养生有道,除挖苦国民党外无不良嗜好,所以“望之如三十许人”,虽无道骨仙风于山上,也无盗汗鲜事于床上,人生至此,又安得不乐?天公毕竟疼的是受难之人,竟将坐牢期间一概扫除不算,故我仍是狼虎之年,做狼虎之事,股市坚挺,形势大好。人生至此,又何必竞选什么“国会议员”,做什么大官!

写到这里,想到一个故事:兄弟二人,入京赶考。兄中状元,弟弟落第。弟弟先返乡,弟媳不乐。入夜,弟弟语其妻曰:“别以为考上状元有什么好吧!考上后,那话儿就没有了!”弟媳信以为真,破涕为笑,反倒庆幸自己丈夫落第。第二天,弟媳偷偷告诉嫂嫂,说哥哥中了状元,可是那话儿却没了,嫂嫂闻讯大惊,惨然不乐。过几天哥哥衣锦荣归,人人笑脸相迎,唯独嫂嫂愁容满面。入夜,哥哥怪而问之,嫂嫂具以实告。哥哥听了,说:“胡说八道!那话儿好好地在此,谁说没了!”于是解开裤子,大势所趋一番。嫂嫂消受之下,破涕为笑。哥哥乃感慨道:“我做了这么大的官,竟赶不上一根鸡巴!”

如今那个党的大官们,不管是黑官白官,都不是好官,都赶不上一根鸡巴耳!而他们却一个个扬扬得意,鸟(《水浒传》发音)得要死。对他们而言,该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对我而言,该是“鸟鸣山更幽”。小如兄,你说对不对?小如兄,在这种到处鸟粪的岛上,孟胡子居然还要在体制内做他们的“国会议员”,你说孟胡子该不该打?所以对孟胡子,我真“爱恨交并”,一方面未尝不盼他做体制内改革(因为改革得好,总比不改革好一点),一方面又盼他根本不承认这种体制(一切先改革了体制再说!)。至少我个人,我是属于后者的,所以我说过在国民党当道时候,我就要甘心做无政府主义者,做“安那其”(anarch,这个字ch发k的音,20世纪30年代以前的文人却把它发出“其”的音)。我是不屑于同国民党做任何形式的合作的。承认它的体制,即使反对它,也会有余憾的。所以古代的不合作主义者,第一条就是不奉他所厌恶的政权的正朔,只有这样才算彻底。这点意思,在这岛上,了解的人恐怕不多了。此国民党三十三年大力宣传之功也,三十三年的外压力,足以使匹夫匹妇产生内屈服了。所以大家都习惯性地不疑有他了,习惯性地承认国民党的体制了,老百姓是浑蛋,由此可证。

因为看不破这种体制,所以大家每每视体制比鸡巴重要,抢得头破血流、声嘶力竭,实在好笑。郭国基说“国民党把鸡吃了,剩下鸡骨头给我们来抢、来竞选”,真是一针见血之论。虽然郭国基仍不免于抢骨头,但他真的能警觉到这一点,不是扬扬自得,而是满怀悲愤。在国民党体制下不抢骨头,抢到了该是志哀,不该是庆祝。肉都给人吃了,他妈的啃着骨头庆祝什么?要知道在这种体制下,“日理万机”实在赶不上“日理一鸡(鸡巴的鸡)”。不理鸡而去理鸡骨头,真是傻不鸡鸡也!

……(编者略)

不过,话说回来,孟胡子如当选上“立法委员”,倒是一大鲜事:他会把那些老浑蛋气死一半。孟胡子的戏路极多,前途不可限量。基于这一点理由,基于玩世、讽世这一方面的理由,孟胡子倒应该当选,因为他会使“敌人叫,我们笑”。

在鄙视政治以后,“安那其”大可变为“安娜骑”,俯首甘为美人牛矣。信陵君、龚定盫等都走温柔乡路线,我却不如此堕落。美人只在跟我同一战线上才被我肯定,否则的话,她们是落花飞絮而已。我不会理任何不识货的女人,即使她们有一个好的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