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尚博堡,拉密堡(第7/15页)

往前一点,我停下来:遇上一群另一品种的牛;由一些奶牛和一头公牛组成;公牛是淡淡的灰色,接近白色;牛角巨大,大得不仅超过我见过的所有牛角,也超出任何可能的想象。和前面遇见的那种牛正相反,牛角完全弯成弓形,顶在额上,构成可怕的威胁,我不了解这动物(那可是公牛)的脾气,觉得还是后退为好。后来,和马克及乌特曼一起再次经过时,我发觉这可怕的家伙是拴着的。

很多美得惊人的鸟儿。其中一只,天蓝色,闪着虹彩,太迷人了,我都狠不下心来射它。但好奇心和想近距离看它的渴望还是占了上风。它的头是棕色的,背部羽毛是淡雅柔和的浅蓝色,整个腹部是浅蓝色。翅膀的色调从这种淡蓝到最深的深蓝。尾巴深蓝,很长,尾梢很尖。再往前一点,我看到竟然有七只黑黄两色的鸟,和椋鸟一样大,落在一头驴背上。

我向前走,周围云雾缭绕,俨然一个神;但那云非他,而是一群苍蝇。金合欢上面,大量槲寄生,和我们那里的很接近。很健壮,枝条繁茂,叶长,灰不溜秋,暗红色的种子,长条形。

沿着湖岸走,顺着岸的方向自然拐弯,我们一直走到岛的另一边再穿过小岛回来。有趣的是看到从沙子里冒出那种列当草,当年在比斯克拉164南部沙丘很欣赏这种草。但当时的列当草是柔和的淡紫色,而今只像是一个个干火把,近乎黑色。

当地人不断在岛屿间往来,湖汊有时宽达五百多米,渡湖用的是那种木质超轻的田皂角树做的小木梁。他们趴在上面,脑袋和后背露在水面上,但湿淋淋的,颇似海豚上的阿里翁165。

二月……

我们今早乘篷船一直来到临近岛上的亚库阿村。中途,在头一座岛上停靠了一下。非常漂亮的牛群,马克拍了照片。人赶着牛群游过湖汊,大大的空心牛角像浮筒一样漂在水面,牛头靠着牛角浮起。

当地人非常殷勤,不失尊严。好像越往北走,居民越文雅,越有精神生活。一个很老的首领骑马来迎接我们。他下马,请我上他的坐骑,其实他比我们更需要它;再说村子也不远。在沙地上艰难行走。到了地方,首领下马,简短的接待仪式;在一种库棚下面彼此客套一番。老首领面部神情优雅高贵。双手瘦骨嶙峋,皮肤上生了白斑。他的两个年轻的儿子(或孙子)代他陪我们在村子里转,须知他已筋疲力尽。马克试图拍些“纪录片”场面,但拍出来的很一般。他要拍的是成群的游泳者,主要是游泳的女子。挑了半天,挑出来的还是不太漂亮。没法拍出一个群泳镜头。有人告诉我们,男人女人同时游泳不成体统。男的要在女的十分钟之前游。由于女的待在岸上,男的突然难为情起来,都遮住身体,系上腰带,套上长裤。马克跟我解释说,他们将在入水时脱掉衣服,顶在头上,不让水沾湿衣裳,他指望着这场面能产生些效果。但羞耻心盖过了一切,男人们宁愿衣服湿了,因为太阳一晒,衣服很快就干。如果一定要他们脱衣服,他们就甩手不干了,跑到埃及姜果棕下赌气。马克很恼火,的确不是没有理由。轮到女人下水了。她们也是,必须穿着衣服才肯下水。尽管这样,她们还要求,除了我们,男人、所有观众都走开,退到远处。这一切,由于装模作样,拍出来的场面很失败。正午了,骄阳似火。重新登上篷船,但是逆风。没有桨,只有长篙推动,没想到,这里水又很深,人几乎胳膊都伸直了,长篙才刚刚触到水底。船不往前走。我们没办法,只好沿着湖岸奋力划,最后终于到了博尔(“于泽斯号”上,午饭等着我们),这时快两点了。

另一条篷船去另一座岛上“打柴”,还没回来。我们只能明天出发。

昨天傍晚我又扛着猎枪出去了,但什么也没打。鸟儿太不怕人了,就在你枪口前面,你不忍心射它们。辉煌的日暮景象。沙丘一点不高,但站在上面,宽宽的湖汊一览无遗。夕阳的金晖倒映在湖上,壮丽安详,漠然而缺乏柔情。

清晨五点起锚。天空有种撒哈拉的纯净。昨夜又非常寒冷,但没风,还能忍受。

七点左右在中途站停下来,这是一座较大的村子,人都跑光了。有些茅屋被仔细关好,像设了路障一样,表明居民有回来的意思。我们终于在一座茅舍后面找到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太太。她蹲在那儿,衣衫褴褛,满身泥土。她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解释说,她没跟着大批人出走,因为她太虚弱,已经半瘫痪。这时,我们看到,另一座茅舍前,还有一个老太太,说是留下来照顾她的。我们轮流询问这两人,但两人的说法不一致,阿杜姆把我们的问题和她们的回答转达得很糟糕。我们问其他村民走了多久,回答是村长的姓名和到他们所去的岛屿需要经过多少个水汊。这两个被遗弃的老太太的饶舌简直让人做噩梦。她们啰里啰唆,翻来覆去地讲个没完。她们之所以没跟别人走,也是因为她们不会(或不能再)游泳。其他人走了二十一天了。残疾得更厉害的那个老太太在沙地上用食指画出二十一个道道表示数目。不管问她什么,她都要神经质地用手指画线去统计计算,随即再用手掌一下抹去。人们离开是去设法挣纳税的钱或者逃避纳税,搞不清楚166。倘若人口统计能够及时更新,倘若每人不用根据四年前的人口统计为有时三到四个不在的人纳税,这些人也许纳税毫无困难,因为税额并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