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诺拉到博祖姆(第7/14页)
十一月二十一日
我们在这儿又见到了朗布兰的司机,就是开车带我们去班比奥的那个,他是来送马舍苏先生的。他告诉我们经过博达时,听说了桑巴·恩戈多和他的儿子入狱的事。而帕夏在巡视途中,杨巴中士陪着他。
另外,马舍苏先生已不在卡诺,他在诺拉调查,布洛要去那儿见他。
和拉巴布先生长谈。他是补此地行政长官的空缺。这是个大块头,胸腔共鸣很好,嗓音热情、激动,声若洪钟;他尚年轻,人很聪明,对自己想要产生的效果以及自己产生的效果清清楚楚。有时他把左手食指抬起指着自己的眼睛,表示“他清楚着呢”,“别人骗不了他”。仿佛是要证实他的姓氏107,一把浓密的黑髯遮住了脸的下部。他只有一个助手,温和的尚博先生,此人因患贫血,请求返回波尔多与妻子和两岁的小女儿团聚,他还没见过自己的女儿呢。拉巴布本人也声称自己受够了,再也受不了了……他白白地请求援助。他的前任斯托先生,已经调走,借口说自己的妻子“会打字”,便辞退了该行政分区的“笔杆子”,那人本该做行政长官的秘书。现在好,怎么也找不回来了,他,拉巴布,不得不什么都自己干。而安托内蒂经过时,还谈什么“扫地出门”!本来就没人了,他还想解雇人!不过这也好办:他,拉巴布,已经下了决心,让文件在桌上堆着去吧,看看最后什么结果;既然不派人来帮他。他把自己的所有东西都留在巴布阿了,他是从那儿刚刚突然被召到卡诺来接替布洛的,他明天就要走,去取他的东西。又要有个职位没人管了。这地方简直溃不成军。没有医生,没有官员。剩下的那点人忙得不亦乐乎,只想走。没错,一个个都跑了:真是乱了营了。在这个谁也不愿来的该死的上桑加地区,什么也买不到,一丁点物件都没有,食物也没有;海关税执行严格,不丁点食品都要卖到让人不敢问津的高价108。还有多少烦恼,多少麻烦事!……他最近一次回来时,海关没收了他的双筒望远镜,这个望远镜到处跟着他,谁都见过……因为他弄丢了之前交税的收据,无法出示能看出购买价的发票。总不能老保存着所有单据吧,见鬼!……再说他们就留着他的望远镜好了,他离开的时候都不会去要回来的……
昨天我们坐轿——那是在一场猛烈的龙卷风之后(雷鸣电闪,加上随之而来的一切),我们在午休的睡梦中隐隐听到这场风暴——去离卡诺半小时路的萨拉古纳(渡过一条十分美丽的河,桥晃晃悠悠,都快坍塌了,又有趣又有点惊险)。起初,我们怀疑普西沙里的真实性,据说这“绿洲”离卡诺三天路程。但听说这村子和其他许多村子一样搬走了;村民抛下他们的草舍,到离那里有几天路的地方重新盖房——为什么?——因为有几个人死了,他们便认为原来的村址受到诅咒,闹鬼,谁知道……一无所有的人,没什么可割舍的人,他们要走,从来没多大困难。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一走近,村中的妇女都突然冲过去拔草。
今天早上比希望的晚很多离开卡诺,因为不得不等了一个多小时新挑夫。出城坐渡轮时,八点已过。三拨人,我们是最后那拨里的,有些提心吊胆,因为水流太急。在单调的草原(草原上稀疏的森林,树比草高不了多少,那些高大漂亮的禾本科植物将树包围、淹没,它们无所不在的厚厚的屏障不断挡住我们的视线)上走了一小时后,遇上一大堆挑夫,然后是十五个女的,两个男的,前后连成一串,脖颈上捆着同一条绳子,由手执五股皮鞭的卫兵押着。一个女人怀里还抱着孩子。这些是从当戈洛村掳来的“人质”。卫兵奉政府部门的命令去那个村征调挑夫,所有男人一见他们来都逃到丛林里去了109……马克拍下了这痛苦的队伍。这一站路比拉巴布告诉我们的长得多。不得不在我们原打算午休的地方过夜,我们四点过后才到,这是在巴基萨-布干杜伊村,和班比奥地区的村子以及卡诺之前穿过的所有村子都很不一样。圆形茅舍,土墙很低,尖尖的茅草屋顶。这些茅舍或散开或集中,纯任偶然,十分优雅,既没有一字排开,也没有环抱任何广场,毫无规划,没有街道。我们位于一座光秃秃的高原的最高处。四周,至少是东、北、西三面,放眼望去,可望到很远,灰暗得令人绝望的天空下,阴沉广袤的大地上覆盖着清一色深绿的森林。
我应该不失公允地说,中午前后天是晴的,很晴。但所有早晨,所有的,无一例外,都是灰色、暗淡、阴霾,透出难以言状、无可比拟的愁惨。今天早上,至少出发时,浓雾倒让那大片绿树的色调变得柔和了,而且,限制了视野。这样正好,不然,一起来,目光所及尽是无望的天空下暗淡的、死气沉沉的绿色,那里面似乎没有居住任何神明,任何仙女,任何牧神,那景象毫无神秘色彩,毫无诗情画意,却避不开,移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