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枪挑紫金冠(第3/3页)

  这一出乡野小戏,因为几乎照搬了元杂剧,竟然侥幸逃过了修饰和篡改,就像一个被灭国的君王,传说葬身火海,实则遁入了空门,风浪平息之后,再在人迹罕至之处娶了妻,生了子;不仅如此,这出戏,还有更多的小戏,其实就是典籍和历史,只不过,修撰者不是翰林和同平章事,而是人心,人心将那些被抹消的、被铲平的,全都放置于唱念做打里残存了下来,这诸多顽固的存留,就是未销的黑铁,你若有心,自将磨洗认前朝。别人未见得知道,《单刀会》里的关云长却是知道这一天必然来临,你看他,戏终之前,一叹再叹:“昏惨惨晚霞收,冷飕飕江风起,急飐飐云帆扯。承管待、承管待,多承谢、多承谢。”

  还是二月的北京,看完了新编《霸王别姬》,没过几天,我再入剧院,去看《战太平》,又是要命的新编,可是既入此门,也只好继续这一夜的如坐针毡:声光电一样都没少,就像是有一群人拎着满桶的狗血往舞台上泼洒,管他蟒袍与褶衣,管他铁盔与冠帽,都错了也不打紧,反正我有声光电;谋士的衣襟上绣的不再是八卦图,名将花云的后背上倒是绣上了梅兰竹菊,都不怕,反正我有声光电。

  唯有闭上眼睛。闭上眼之后,却又分明看见一个真实的名将花云正在怒发冲冠,正在策马狂奔。我若是他,定要穿越河山,带兵入城,闯进剧院,来到没有畏惧的人中间,一枪挑落他们头顶的紫金冠,再对他们说:这世上,除了声光电,还有三样东西——它们是爱、戒律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