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全集:第五卷(第3/34页)

“我的乖孩子,你也不愿意有一个过分刻板的娘不是?别孩子气。挑花的又来了。”

他又拿进了很多的百合花,满满的又是一大盘儿。“一条边的放着,就在进门那儿,门框子的两面,劳驾,”薛太太说。“你看好不好,老腊?”

“好,真好,娘。”

在那客厅里,梅格,玖思,还有那好的小汉士,三个人好容易把那钢琴移好了。

“我说,把这柜子靠着墙,屋子里什么都搬走,除了椅子,你们看怎么样?”

“成。”

“汉士,把这几个桌子搬到休息室里去,拿一把帚子进来把地毯上的桌腿子痕子扫了——等一等,汉士——”玖思就爱吩咐底下人,他们也爱听她。她那神气就像他们一块儿在唱戏似的。“要太太老腊小姐就上这儿来。”

“就是,玖思小姐。”

她又转身对梅格说话。“我要听听那琴今天成不成,回头下半天他们也许要我唱。我们来试试那This Life Is Weary。”

嘭!他!他!氏!他!那琴声突然很热烈的响了出来,玖思的面色都变了。她握紧了自己的手。她娘同老腊刚进来,她对她们望着。一脸的忧郁,一脸的奥妙。

这样的生活是疲——倦的。

一朵眼泪,一声叹气。

爱情也是要变——心的

这样的生活是疲——倦的,

一朵眼泪,一声叹气。

爱情也是不久——长的,

时候到了……大家——回去!

但是她唱到“大家——回去,”的时候,虽则琴声格外的绝望了,她的脸上忽然泛出鲜明的,异常的不同情的笑容。

“我的嗓子成不成,妈妈?”她脸上亮着。

这样的生活是疲——倦的,

希望来了,还是要死的。

一场梦景,一场惊醒。

但是现在沙第打断了她们。“什么事,沙第?”

“说是,太太,厨娘说面包饼上的小纸旗儿有没有?”

“面包饼上的小纸旗儿,沙第?”薛太太在梦里似的回响着。那些小孩子一看她的脸就知道她没有小旗儿。

“我想想。”一会儿,她对沙第坚定的说,“告那厨娘等十分钟我就给她。”

沙第去了。

“我说,老腊,”她母亲快快的说,“跟我到休息间里来。旗子的几个名字我写在一张信封的后背。你来替我写了出来。梅格,马上上楼去,把你头上那湿东西去了。玖思,你也马上去把衣服穿好了。听着了没有,孩子们,要不然回头你们爹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告诉?说是——玖思,你要到厨房里去,告那厨娘别着急,好不好?这早上我怕死了她。”

那张信封好容易在饭间里那摆钟背后找了出来。怎么的会在那儿,薛太太想都想不着了。

“定是你们里面不知谁从我的手袋里偷了出来,我记得顶清楚的——奶酪几司同柠檬奶冻。写下了没有?”

“写了。”

“鸡子同——”薛太太把那张信封擎得远远的。“什么字,看的像是小老虫。不会是小老虫。不是?”

“青果,宝贝,”老腊说,回过头来望着。

“可不是,青果,对的。这两样东西并着念多怪呀。鸡子同青果。”

她们好容易把那几张旗子写完。老腊就拿着走到厨房去了。她见玖思正在那里平厨娘的着急,那厨娘可是一点儿也不怕人。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精巧的面包饼,”玖思乐疯了的口音说。“你说这儿一共有几种,厨娘?十五对不对?”

“十五,玖思小姐。”

“好,厨娘,我恭喜你。”

厨娘手里拿着切面包饼的长刀,抹下了桌上的碎粉屑儿,开了一张嘴尽笑。

“高德铺子里的来了。”沙第喊着,从伙食房里走出来。她看见那人在窗子外面走过。

这就是说奶油松饼来了。高德那家店铺,就是做奶油松饼出名。有了他们的,谁都不愿意自己在家里做。

“去拿进来放在桌子上吧,姑娘。”厨娘吩咐。

沙第去拿了进来,又去了。老腊与玖思当然是太长大了,不会得认真的见了奶油什么就上劲。可是她们也就忍不住同声的赞美,说这松饼做得真可爱呀。太美了。厨娘动手拾掇,摇下了多余的糖冰。

“一见这些个松饼儿,像是你一辈子的茶会全回来了似的,你说是不是?”老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