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的一夜(第6/11页)

在一家松茅铺的屋檐前

我停步,问一个村姑今年

翁家山的桂花有没有去年开的媚。

那村姑先对着我身上细细的端详;

活像只羽毛浸瘪了的鸟,

我心想,她定觉得蹊跷,

在这大雨天单身走远道,

倒来没来头的问桂花今年香不香。

“客人,你运气不好,来得太迟又太早;

这里就是有名的满家弄,

往年这时候到处香得凶,

这几天连绵的雨,外加风,

弄得这稀糟,今年的早桂就算完了。”

果然这桂子林也不能给我点子欢喜;

枝上只见焦萎的细蕊,

看着凄惨,唉,无妄的灾!

为什么这到处是憔悴?

这年头活着不易!这年头活着不易!

西湖,九月

庐山石工歌

唉浩!唉浩!唉浩!

唉浩!唉浩!

我们起早,唉浩!

看东方晓,唉浩!东方晓!

唉浩!唉浩!

鄱阳湖低!唉浩!庐山高!

唉浩!庐山高;唉浩!庐山高;

唉浩!庐山高!

唉浩!唉浩!唉浩!

唉浩!唉浩!

浩唉!浩唉!浩唉!

浩唉!浩唉!

我们早起,浩唉!

看白云低,浩唉!白云飞!

浩唉!浩唉!

天气好,浩唉!上山去;

浩唉!上山去;浩唉!上山去;

浩唉!上山去;

浩唉!浩唉……浩唉!

浩唉!浩唉!

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太阳好,浩唉,太阳焦赛如火烧,浩唉!

大风起,浩唉,白云铺地;

当心脚底,浩唉;

浩唉,电闪飞,唉浩,大雨暴;天昏,唉浩,地黑,浩唉!

天雷到,浩唉,天雷到;

浩唉,鄱阳湖低;唉浩,五老峰高!

浩唉!上山去,唉浩!上山去!

浩唉!上山去!

唉浩,鄱阳湖低!浩唉,庐山高!

浩唉!上山去,唉浩!上山去!

浩唉!上山去!浩唉!浩唉!浩唉!

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浩唉!

附录:致刘勉己函

勉己兄:

我记得临走那一天交给你的稿子里有一首《庐山石工歌》,盼望你没有遗失。那首如其不曾登出,我想加上几句注解。庐山牯岭一带造屋是用本山石的,开山的石工大都是湖北人,他们在山坳间结茅住家,早晚做工,赚钱有限,仅够粗饱,但他们的精神却并不颓丧(这是中国人的好处)。我那时住A小天池,正对鄱阳湖,每天早上太阳不曾驱净雾气,天地还只暗沉的时候,石工们已经开始工作,浩唉的声音从邻近的山上度过来,听了别有一种悲凉的情调。天快黑的时候,这浩唉的声音也特别的动人。我与歆海住庐山一个半月,差不多每天都听着那石工的喊声,一时缓,一时急,一时断,一时续,一时高,一时低,尤其是在浓雾凄迷的早晚,这悠扬的音调在山谷里震荡着,格外使人感动,那是痛苦人间的呼吁,还是你听着自己灵魂里的悲声?Chaliapin(俄国著名歌者)有一只歌,叫做《鄂尔加河上的舟人歌》(Volga Boatmems Song)是用回返重复的低音,仿佛鄂尔加河沉着的涛声,表现俄国民族伟大沉默的悲哀。我当时听了庐山石工的叫声,就想起他的音乐,这三段石工歌便是从那个经验里化成的。我不懂得音乐,制歌不敢自信,但那浩唉的声调至今还在我灵府里动荡,我只盼望将来有音乐家能利用那样天然的音籁谱出我们汉族血赤的心声!

志摩 三月十六日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我早年时想象

你不是受上天恩情的地域:

荒凉,严肃,不可比况的冷酷。

在冻雾里,在无边的雪地里,

有局促的生灵们,半像鬼,枯瘦,

黑面目,佝偻,默无声的工作。

在他们,这地面是寒冰的地狱,

天空不留一丝霞彩的希冀,

更不问人事的恩情,人情的旖

这是为怨郁的人间淤藏怨郁,

茫茫的白雪里渲染人道的鲜血,

西伯利亚,你象征的是恐怖,荒虚。

但今天,我面对这异样的风光——

不是荒原,这春夏间的西伯利亚,

更不见严冬时的坚冰,枯枝,寒鸦;

在这乌拉尔东来的草田,茂旺,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