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爱如子弹能洞穿死亡的界限

德国柏林——一把悬挂的水壶：常青

在柏林十字山附近的街上，有一个老墓园。那个老墓园巨树如织，绿色中错落着各种上个世纪的石碑，荡漾着一种略有阴郁的浪漫气氛，我最喜欢。

更让我喜欢的是，这是个被亲人们好好照顾着的墓园。每次到柏林，去那墓园转上一圈，都能看到这里，那里，石碑前总是开着花，暮春时节的玫瑰开得好极了，到黄昏，半条小径上，都能闻见熟透了的香气，好像亲情和爱情都在延续。而且，因为只有心灵上的联系，反而比现实生活更完美了。

墓园门口天长日久竖了一个铁架子，好像厨房烤箱旁的墙上挂着的隔热手套和蛋糕盆一样，上面吊了各种颜色的水壶，为花草浇水用的。

难得这些墓园里的园艺工具，都挂得这么好看。

去世的人与未亡人之间，有种心灵的联系会长久地存在。我从不相信一个人死去后，就会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每次我去这柏林的墓园，经过这个明媚愉快的水壶架子，心里都会浮起那些我惦记的死者，他们没有病痛时的样子，他们好像垂下头微笑着，总是安适而快活，甚至那些自杀者。我相信因为死者已某种形式仍旧活着，和未亡者们仍旧心心相印，他们仍为自己心中还留着对方，而忍不住微笑。死者在墓碑后等着他们来墓上探访，微笑地接纳他们的照料，因此，这些水壶才会这么干净好看。死对亲爱者来说，是一种感情的开始，而不是结束，这是我在这个墓园里学到的，但要等多年以后我自己经历了亲人的故去，才理解这一排水壶在人生里的象征意义。

看那只黄色的水壶，简直就好像是一双愉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