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答《解放日报》记者姜小玲问

  得到的远超出期待

  问院说到您袁总是绕不开叶白鹿原曳袁叶白鹿原曳是您的代表作袁又是一个已经竖在那儿的标杆袁这对您以后的创作是利还是弊钥

  陈:这个问题此前已经几次被问及,我几乎没有想过对我这会是一个问题。现在看来,这的确已成为一个问题,但仍然不属于我,而是记者、研究者和关注我的创作的读者,猜测我的写作状态想到的一个疑问。我的理解是,无论我日后的写作朝哪里走,会产生什么样的作品,都与《白鹿原》没有关系了。《白鹿原》是上世纪80年代中到90年代初的一次写作,是那时候对历史和现实的体验所选择的一种表达方式。我后来寻找新的体验,同时也寻找新的表述形式,哪怕一个短篇小说或一篇散文。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几乎想不到昨天以前我曾经写过什么,包括《白鹿原》。

  问院您说袁要写一部可以野放进棺材里当枕头冶的作品袁叶白鹿原曳有没有实现您的这个想法钥

  陈:我确实说过这个话。这个话是我当时的创作心态的表述形式,所指完全是内向的,让我从小就迷恋创作的心,别弄到离开这个世界时留下空落和遗憾。我从这本书出版到现在所领受到的文学界的评价和读者的热情,已经远远超出原来的期待了。

  问院叶白鹿原曳为您带来了很多袁包括名尧利袁您觉得这些东西有没有干扰您的写作钥

  陈:我在写完这部小说时,最基本的估计是,如果能够出版,肯定会有反响,不会不被理睬的。但刚一发表迅即引起的强烈反应,尤其是读者从收听广播或文本阅读后的热烈反响,让我始料不及。再说利,当小说被确定先在《当代》发表然后出版单行本,我和夫人暗自庆幸,按当时稿酬标准,各得一万元,我们家将成万元户。后来得一版再版连续印刷,版权费也就超出最初的预计。

  我随之承担了作家协会的一些工作责任。我想对陕西文学发展尤其是更年轻一代作家的发展尽一份义务。我是自觉自愿地做,从来没有把做这些事看成对我写作的“干扰”。干扰确实存在,有许多打着文化招牌却与文化基本无关的活动,有的常常策动我的领导、朋友乃至远亲近邻来扯拽。时间就被分割得很零碎。

  问院有人说袁您以前的写作是丘陵袁而叶白鹿原曳是高山袁野高山仰止冶袁您有没有想过要继续写出超过叶白鹿原曳的作品钥

  陈:无论是所谓以前的“丘陵”,还是后来所谓的“高山”,都已是跋涉过的熟路旧途了,我不会再流连。写作对我永远都是一种新鲜的陌生和陌生的新鲜。只有对陌生境界的探看才有新鲜感,才激发创造的欲望和热情。当要把一种体验和感受诉诸文字,铺开稿纸的时候,哪怕是一个短篇小说,甚或一篇两三千字的散文,依然是一种唯恐写不到位的诚惶诚恐。我只按我的写作习惯写作,写自己真实的体验,既不跟别人较劲,也不与自己较劲。

  问院您好像说袁叶白鹿原曳是野独子冶袁不会有续集袁您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钥

  陈:《白鹿原》作为一部单行本独立的长篇小说已经完成,无事可续。这是在给《白鹿原》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时就确定无疑的事。哦!应该是在起草第一章第一行时就确定下来的事。

  离开土地最是痛处

  问院土地和农村是您小说创作丰厚的资源袁您现在长期生活在城市袁离开了土地写当下的生活袁您认为自己有优势吗钥

  陈:你的这个话题点到了我的痛处。用关中民间话说,“戳到了疤疤子上”。我与乡村失去直接联系已有十余年时间。我抬头所见的左邻右舍,已经不是不作任何修饰的乡村男女,而是满口新潮文化名词的城市人;出门看到的不是树木和田野色彩的淡浓变幻,而是从地皮直砌到天空的各色瓷片。乡村对我来说不仅是创作资源的累加,还有一个情感纽带。这些都在近十年间基本隔断了。已经不是优势存在与否,而是断止了直接的生活体验。我基本上是依赖直接的生活体验写作。我现在偶尔回到乡下老家,和碰见的熟人匆匆聊几句家常。我在城市最令人伤痛的位置上看见的几乎全是农民,常常说不出话来。我现在很难回到如过去一样的生活氛围里去,人们不在意我。我却在意他们的行为和说话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