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关于《白鹿原》及其他——与《时代人物》周报记者徐海屏的谈话(第2/3页)

  时代人物周报院所以你觉得野过去所有的努力都是合理的冶遥 假设叶白鹿原曳没有获得那么大的成功袁是否所有的努力都不合理钥

  陈忠实:那我就养鸡去了。这部小说再写失败,我都50岁了,我就把我的生活再颠倒过来。因为过去我有正经工作,创作是业余的,后来搞了专业,创作是职业,其他事儿那就是副业了。小说写完以后老婆说,如果这个书出不了怎么办?我说出不了咱们就去养鸡吧。以养鸡为业,创作我也不会放弃,只是创作我就摆到了业余的位置上。那样的话我心里可能会调节得更好一些。

  时代人物周报院你还说过叶白鹿原曳在创作之前就是你发誓要写成将来放在棺材里做枕头的书遥

  陈忠实:死人进棺材都要有枕头的,就是垫头的。我意思是说能让我死后有一个让我安宁地闭眼,能托住我脑袋的一本书,能让我踏实地死去,就算是对我一生爱文学的安慰吧。我起草这部书的时候已经46岁了,在陕西当时那一拨青年作家中,我年龄偏大一些。我一想,按照写作计划,写完都50岁了。50岁的人按照过去的观念看就已经算是“老汉”了。爱了一辈子文学,弄到现在还没有写出一本得到读者普遍认可的作品,如果这个作品写不好,“老汉”了以后,还有多大能量,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安。

  时代人物周报院获得茅盾文学奖之后袁是否觉得自己再写也超不过叶白鹿原曳的水平了钥

  陈忠实:我没有这个感觉,我想着如果有新的生活启发,可能还会写。写出来,也没有必要再和《白鹿原》较劲儿。作家创作一部新的作品,是根据新的体验,要表述的东西,你能把它表述完美,就你所体验到的表述出来,你感觉没有遗憾,这就行啦。你要较劲儿,那世界上优秀作品太多了,你跟哪一个较劲儿呢?要超过哪个呢?而且作品没有可比性的,是要看你体验的东西有多少价值。你总是跟什么在较劲儿,那是作家创作的一种误区。

  时代人物周报院如果发表在今天的文学市场上袁叶白鹿原曳是否还能有这样的结果钥

  陈忠实:我相信会有。1993年出版以后,这都出版12年了,读者和评论界依然对它热情洋溢,并不因为美女作家、下半身写作而冷落《白鹿原》。所以我对文学,真实的文学仍然有信心。

  时代人物周报院你喜欢发表叶白鹿原曳的那个文学年代袁还是现在钥 为什么钥

  陈忠实:那个年代也不好。进入90年代以后,1991年和1992年是文学的最低潮时期,“作家出书难”的呼声就是从90年代初喊起来的。当时出版界改革,从原来的计划经济、政府管理转变为企业化经营的时候,有名作家的作品去征订就是几百册,这是常有的。当时《白鹿原》第一版全国征订,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征订数字是14 850册。他们写信告诉我,我非常振奋,当时都高兴死了。10 000册以上意味着出版社不赔钱,这样我心里就安宁了。不要说稿费多少,你让出版社赔钱给你出书,自己心里都不安啊。那时出版环境相当艰难,所以征订14 850册,出版社就是按照这个数字印的,再多印150册凑够15 000册,出版社都不敢多印。不过出来很快就开始了第二次印刷,5万册、10万册……而且是连着印。这种盛况现在可能不太见得到了。

  社会的而非个人的

  陈忠实对自己的创作反思过,他自问为什么总是写这么“土”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写出今天的生活。然而功成名就的陈忠实至今仍然喜欢守着西安东郊灞桥西蒋村的老屋,抽着两块五一包的巴山雪茄,喝着烧酒,咂摸着乡里的秦腔。或许就是这种遥远于互联网时代的生活方式注定了陈忠实小说的“土气”,然而谁也无法否认,正是这种土得掉渣的生活经历帮助陈忠实孕育出了《白鹿原》。

  时代人物周报院你曾说到白嘉轩袁野我理解他是这种精神剥离过程中最痛苦的人袁因为他最顽固最深切地与他的时代相融冶遥你是一个与自己的时代顽固深切相融的人么钥

  陈忠实:我也在不断地进行着那种剥离过程。

  时代人物周报院像你的野蓝袍先生冶渊1985年具有突破性的一部短篇小说叶蓝袍先生曳的主人公冤一样的剥离过程么钥

  陈忠实:有点类似。因为我们接受的都是过去的社会和道德观念。随着社会新命题,新标尺的出现,我们肯定就要与原来恪守的东西发生冲突。我倒是觉得很随意的能够完成这个过程,一步从封建社会跳到社会主义的人,可能就没有任何精神信仰和道德恪守。太轻易的人可信度就比较低,他对什么都能适应,最后他自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