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与三十万(第2/2页)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全世界的媒体都凝聚在鸡蛋的混战上;全世界的人就看见了三百人的肢体暴力,看不见三十万人的和平宣言。这三百人成功地颠覆了这三十万人的意向,透过媒体的“合作”。

在看见鸡蛋番茄横飞、眼睛刺激而爽快的同时,有多少观者还冷静地考虑那三百和三十万的比例?前一两年,当台北立法院中正流行摔椅子、打耳光、抓头发的时候,媒体的镜头和笔尖也情不自禁的跟随着肢体暴力走。海岛外面的人讥笑“你们台湾人懂什么民主……”时,台湾老百姓觉得相当委屈:“你们怎么就只看那打耳光的一面……那是极少数败类……我们大多数人是痛心疾首的……你们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

那三十多万没抢上镜头的人该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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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德国的仇外暴力现象放在适当的背景中来了解,并不表示事情不严重。七十年代猖獗的左派“赤军”杀的人,还没有这一两年来右派杀的人多;到今天为止,被烧伤、殴打至死的外国人已至十七名。可是当年德国政府剑及履及的成立反恐怖分子特种部队,以最严厉的措施对付赤军;为什么在九十年代对极右分子却显得束手无策?

我想,就如谁都没预料到柏林围墙的倒塌、东德社会主义的解体,谁也没料到光头新纳粹会成任何“气候”。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些不满二十岁的青年人,失了业,喝醉了酒,胡乱找外人出气。极右派的暴力一般是没有组织的、没有计划的、零星偶发的攻击事件。再说,施暴者大多数都还是未成年人,社会对他们总是宽容一些。当年的极右运动,却是背后有组织和理论支持、连贯而持续性的暴力行为;他们所锁定的攻击对象是代表资本主义制度的政治家和银行家,不是难民营里或酒店里不知名的人。

两天前的纵火杀人却将右派的暴力浪潮推到了一个新的高点:被烧的不是造成众多民怨的难民庇护所,而是一般的百姓家;这些百姓,只因为他们不是德国人,就受到暴力摧残。这已不是酒馆里因口角而生的偶发斗殴,而是蓄意谋杀,更令德国人震动的是,死的是妇人和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根本就生在德国。

三具焦尸,终于使举国震动。护着一星烛火的人群在每个城市的中心汇集,表达心里的愤怒和羞耻——“作为德国人的耻辱”。也许三具焦尸终于促使德国政府拿出当年对付赤军的决心来。对付右派的暴力。

但是作为旁观者——不论是英国人、美国人或中国人,在谴责暴力的同时,不能忽视那三百人和三十万人的比例,否则,不但是对那持着烛火的三十万人的不公平,同时也给了那三百人更多活动的藉口。那正是我们最不愿见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