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川幼儿园(第2/3页)

“可以是可以,幼教学校有少数男生,但是,”她思索了一下,“他们都不会变成幼教人员。”

“为什么?”

“对男人而言,一个月两三千块根本不能养家,所以他们必须再进修,成为管理级人才,赚高一点的薪水。”

“那么,安琪,你能不能告诉我,在瑞士,有哪一种‘男人’的工作是起薪两千四的?”

安琪侧着头想了半天,一旁陪孩子画画的安妮也帮着想,半晌,两个人都摇摇头:

“没有这么低薪的男人工作——只有不懂德语的外国人可能拿这种薪水。”

瑞士,比西德更甚,是“外国人”向往的家园。瑞士人本身不太愿意做的粗工,对于来自意大利、南斯拉夫、西班牙、土耳其的人却是赚钱养家的美好机会,六百万瑞士居民中有一百多万是外国人,比例相当高。

但是幼教人员薪资低还反映了瑞士重男轻女的传统价值观。到目前为止,男女同工不同酬仍旧是个普遍的现象,尤其在工厂中。一方面,雇主认为男人气力大,作粗工总是应该多得一点报酬;另一方面,男人仍是一家之主,必须负担家计,抚养一家大小,所以薪资应该比女人高。

“换句话说,”我问安琪,“当雇主付给你两千四的月薪时,他就已经算好这是一笔付给‘女人’的、不足以养家的钱,算定你既然是个女人,就必然有个男人可以依靠,这个男人会赚足够的钱来养你,是不是这样的呢?”

“对,可以这么说。”

“那么,这个制度岂不是在先天上就认定了女人是男人的依赖者?”

“没错,不公平也在这里,”安妮抱着姬若过来说话,“譬如我的姊姊,离婚了,自己抚养两个小孩。在工厂里做工的薪资就比做同样工作的男人一个月少个五百块,事实上她不但没有男人可以依靠,两个孩子还要依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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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把孩子放下时,我注意到她圆满的肚子。

“生产之后,还继续工作吗?”我问她。

“不了,母亲是孩子最好的照顾,我出来工作,孩子就失去了最完美的成长环境,我就对不起他。”

“所以你不愿自己的孩子上幼儿园?”

安妮摇摇头,安琪也说:“再好的幼儿园也赶不上自己母亲的脚边。在这里,我非常希望为孩子们制造‘家’的气氛,譬如说,建立一对一的关系,搂着一个孩子在角落里好好陪他看一本书、讲一个故事、教他唱一支歌。可是做不到,因为别的孩子会跑过来拉你、抢你——越是身为幼教人员,越是深刻地体会,母亲是不可取代的。”

猫川幼儿园的工作人员全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她们对自己的未来非常的清楚:工作三五年之后,与一个心爱的人结婚,生一个心爱的孩子.然后辞去工作,一心一意地扶持丈夫、照顾孩子。苏黎世街头到处都是年轻的母亲推着儿车晒太阳的镜头。

“孩子稍大一点之后,如果想再回头工作,还会有机会吗?”

“机会不大。”安琪已经编完了一个篮子,被华安用肥肥的小手捞了过去。

从此成为“家庭主妇”,她们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一个家庭,需要一个专职的母亲。”就这么简单:流行时尚所讲究的,是个人才智的登峰造极,是以个人理想为终点的追求。猫川这几位幼教人员却似乎一点都不受流行时尚影响——家庭,仍旧是女人的义务,也是她特有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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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机构管不管你们?”

“管?”安琪似乎不太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我是说,监管幼儿园的品质。在美国,有些私立的养老院,老人在里头饿死了好久都没有人知道。在瑞士,这样的事情可不可能发生?幼儿园的品质由什么来控制?”

“苏黎世市政府大概每二四年来看一次账目,并不管品质。基本上,没有什么监管的机构。可是你说的美国的例子在这里不太可能产生。首先幼儿园就不是一个营利的地方,其次,孩子们若受到虐待,父母们马上会有反应。再其次,不是对孩子们特别有爱心的人,根本就不会成为幼教人员。这是个良心、爱心的工作——好像不需要什么外在的监管嘛:我们明明知道,孩子数目越少,他所得到的照顾越周全,我们就不多收人,品质自然就维持了。”

一个大人带两个半孩子,猫川幼儿园就一直维持着这个比例,而维持这个比例还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要求把孩子送来的父母多得不得了。大概十个孩子中,猫川只能收一个。那么这选中的一个是凭什么标准呢?

“第一优先给单身的妈妈———没结婚的,守了寡,或者离了婚的。这样的女性受迫于环境,不得不出去工作赚钱,我们就为她照顾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