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帕散在圆顶咖啡馆(第2/3页)

“两姐妹一个好一个坏,”帕散说。“我有钱。你想喝什么?”

“来半升黄啤,”我用法语对侍者说。

“来一杯威士忌吧。我有的是钱。”

“我爱喝啤酒。”

“要是你真的爱喝啤酒,那你该去利普咖啡馆。我猜想你一直在写东西吧。”

“是的。”

“顺利吗?”

“我希望如此。”

“好。我很高兴。而且一切都还有滋有味的?”

“是的。”

“你几岁了?”

“二十五。”

“你想不想干她?”他朝那黑皮肤的姐姐望去,笑眯眯地说。“她需要着哩。”

“你今天大概已经跟她干够了。”

她翕开双唇向我微笑。“他坏,”她说。“可是待人好。”

“你可以把她带到画室去。”

“别干肮脏事,”那金发妹妹说。

“谁跟你说话来着?”帕散问她。

“没人啊。可我说出口了。”

“我们来轻松一下,”帕散说。“一个严肃的年轻作家和一个友好聪明的老画家还有两个美丽的年轻姑娘在一起,整个生活都展示在他们面前啊。”

我们坐在那里,姑娘们啜着饮料,帕散又喝了一杯兑水白兰地,我喝着啤酒;但是除了帕散以外,谁也不觉得轻松惬意。那黑皮肤姑娘焦躁不安,她炫耀地坐着,转过脸去让人看到侧面,让光线投射到她脸孔的凹面上,一面向我显露她黑色羊毛衫裹住的乳房。她的头发修剪得很短,又亮又黑像个东方女人。

“你摆了一天的姿势,”帕散对她说。“难道这会儿还得在咖啡馆里当那件羊毛衫的模特儿?”

“我高兴这样,”她说。

“你看来像个爪哇玩偶,”他说。

“眼睛可不像,”她说。“要比那复杂得多。”

“你看来像个可怜的变态小玩偶。”

“也许吧,”她说。“可我是活的。比你还活呢。”

“我们等着瞧吧。”

“好,”她说。“我喜欢得到证明。”

“你今天可什么证明都没得到吧?”

“哦,你说那个呀,”她说着把脸转过去,让黄昏的余辉照在她脸上。“你只为作画激动来着。他爱的是油画布,”她对我说。“总是有些肮脏的东西。”

“你要我画你,给你钱,操你,这样来让我头脑保持清醒,而且还要爱上你,”帕散说。“你这可怜的小玩偶。”

“你喜欢我,不是吗,先生?”她问我。

“非常喜欢。”

“可你个儿太大,”她伤心地说。

“在床上每个人的尺寸都一样。”

“这话不对,”她的妹妹说。“我可听腻了这种话。”

“听着,”帕散说。“要是你认为我爱上了油画布,那明天我用水彩来画你。”

“我们什么时候吃晚饭?”她的妹妹问道。“在哪儿吃?”

“你陪我们一起吃好吗?”那黑皮肤姑娘问我。

“不。我要陪我的légitime一起吃。”那时人家都这么说。如今他们则说“我的régulière〔4〕”了。

“你非得走吗?”

“非得走而且想走。”

“那就走吧,”帕散说。“可别爱上打字纸啊。”

“要是爱上了,我就用铅笔写。”

“明天画水彩,”他说。“好吧,我的孩子们,我再来一杯,然后到你们想去的地方吃饭。”

“去北欧海盗饭店,”那黑皮肤姑娘说。

“我也想去,”她的妹妹怂恿道。

“好吧,”帕散同意道。“晚安,年轻人。祝你睡得好。”

“祝你也一样。”

“她们弄得我睡不着,”他说。“我从不入睡。”

“今晚让你睡。”

“在北欧海盗饭店吃了饭以后吗?”他把帽子戴在后脑勺上,咧着嘴笑。他看来更像一个上世纪九十年代百老汇舞台上的人物,而不大像一位讨人喜欢的画家,这原是他的本色,等到后来他上吊自杀了,我总爱想起他那天晚上在圆顶咖啡馆的形象。人家说我们将来会干些什么,其种子就在我们心中,但是我始终以为那些在生活中爱开玩笑的人心中,种子上覆盖的是优质泥土和高级肥料。

注释

〔1〕 一般用白扁豆和鲜肉煨制,图卢兹地区则用鹅、鸭代替,加上多种蔬菜。

〔2〕 斯特恩斯(Harold Stearns,1891—1943),美国作家,当时也侨居巴黎。1921年发表《美国和青年知识分子》,第二年发表他编的专题论文集《美国文明:三十个美国人的调查报告》,阐明大战后那一代青年人的信条,对当代美国文明中居统治地位的人们表示蔑视和憎恶。

〔3〕 帕散(Jules Pascin,1885—1930),美国画家,生于保加利亚。1905年迁居巴黎,以“风流社会”为题材创作讽刺画。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加入美国籍,1920年回巴黎,开始创作一系列大型圣经和神话题材作品。后转向描绘妇女。在第一次重要的个展前夕,突然上吊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