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成了尤达大师的田中先生(第2/4页)

“但是即使在美国,这也是一种不公,可耻、卑劣。”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有些人有能力去国外就医,但是有些人则没有这个能力。”

凯斯女士持续、无限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几分:

“请等一下!照您的意思,一个无法在本国就医,但是可以去别的地方就医的病人,就该去死,因为在萨赫勒(1)的某个地方,有一个穷小子得不到医疗保障?一个必须要接受心脏手术的孩子,就因为自己的国家没有条件进行这种手术,他的母亲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因为她能筹到钱去曼谷给孩子治病是所谓‘不公平’的?您从哪儿来的?哪边儿的?您中午吃饭了吗?”

她看着我,神色有些不安,放在腿上的双手握得紧紧的。

“嗯……吃了。”

“我真为您感到羞耻!丑闻啊!不公啊!世界上每四秒钟就有一个人死于饥饿,您还敢吃饭?为了公平和正义,您也该饿死才对,不是吗?好了,您别在这儿用您的双重道德标准来对我说教了,请吧您,门在那边,不送了。”

她被我的举动惊呆了,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我以为她会在我的办公室哭。但是我当时很生气,我不在乎,管她哭不哭。

我觉得自己没错,但是,我错了。凯斯女士被自己内心的恐惧吓坏了。她想让很多很多的人,包括我,也被同样的恐惧困扰,不敢去享受生活、不敢去爱人也不敢爱自己。为了对付自己心中的这种虚幻的恐惧,她组织了三十多个人,建立起了这个小协会,协会里的这些人可能比她本人更尖刻、更怯懦。但显然,这不是一个对抗恐惧的好办法。她一定会想“成为某个人”,忘记自己的恐惧,做点儿对自己的生活有意义的事儿。分享他人的恐惧,以便忘记自己的恐惧,或者对自己说,自己是正义的、合法的、神圣的。这是最古老的,同时也是最滥的招数。

那时候我还没明白,我和本努瓦刚刚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两个人的恐惧凑在一起,好说服自己“不怕,不怕”。虽然每天要面对各种烦心事,各种阻碍,还有没完没了的废纸,但是在连续工作了十二天之后,我心花怒放、欣喜若狂。因为经济前景不是一般地好,我们一定能大赚特赚,我该买辆什么车好呢?对了,我得表现得像一个成功人士,胜券在握,有气势又有气质。一辆路虎揽胜,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者是一辆奥迪,高端点儿的系列。我还要换房子,这是肯定的。一所处在黄金地段的豪宅,这个至关重要,可以把重要的客户请到家里来喝一杯。十六区、八区,还是七区?或者是漂亮的十七区?要不就在讷伊(2)?

当我在办公室里和成堆的清单列表、市场预测、各种必要的投资和必买的保险战斗的时候,艾米丽从我办公室的门口探出头来。她是我的主将,现在已经全面接管了我在旅行社的工作。

“保罗,有两位日本先生,一个叫……嗯……由树……唉,我也搞不清楚,大概是由树冈田克也,另外一个没说名字。”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田中先生的搭档们,赶紧站起来,抓起扔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

“请他们进来吧。可以为我们准备一点儿咖啡吗?如果那样做的话,你真是太贴心了。”

田中先生本人进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惊呆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笑眯眯的先生,裕辅冈田克也,看起来应该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我殷勤地起身和他们打招呼,并且给冈田克也递过去一把椅子,把他从“人形衣架”的窘境中解救出来,然后向田中先生表达了我的欢迎。他向我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表示回应。除非在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否则这位同志一小时说的话不会超过三句。

根据我对日本礼仪的粗浅了解,我没有先开口,而是等着田中先生的问题。冈田克也的英语十分出色,他代表田中先生问了几个或者说一个问题:

“拉马尔什先生,田中先生希望了解你们目前的进展、预期前景以及可能遇到的麻烦。”

之前有一个稀里糊涂的朋友去日本待了几个月,虽然不能说他是日本通,但是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参考,于是我向他咨询了一下日本的礼仪。他告诉我绝对不能让一位有身份的日本先生陷入尴尬的境地,不能直接说“不”,也不能公开反驳他。开场白要充满敬意,但是那些毫无意义的客套话就免了,他们不喜欢听。所以我对“决策者”们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千万别提问题,除非你已经有了解决方法。

于是我做了一段尽可能简短的介绍。其间田中先生没有打断我,只是点了点头。介绍结束之后,我觉得他会说两句。我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机灵,如果得到他的夸奖,我会很高兴的。但是,我失望了,他什么也没有说。随后我明白了,自己并不应该得到夸奖,因为我只是做了自己当初承诺的事情而已。简单来说,我的行为就像一个怯懦的孩子,渴望得到大老板的赞赏。没有赞赏,田中先生就这么看着我,似乎是在审视我,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突然,田中先生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