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俱到的男人

凯特琳才来朗汉普顿待了24小时,就已经感觉度日如年了。

倒不是因为这座城镇本身。朗汉普顿其实很不错——有一些著名的奶牛雕像,一些商店还会出售绣着可卡犬笑话的靠垫。也不是因为伊娃,她周到地把他们迎进了家里,凯特琳简直希望自己出门前还能再有五分钟的时间找找搭调的衣服。孩子们也像是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他们径直冲进屋里,挥动着的小手上还沾着在车上吃零食时留下的油渍,凯特琳外套都还没脱,就已经喊了三次“不准碰”。伊娃只是安详地笑笑,告诉她不必担心。

以前屋里到处都摆着相框,然而凯特琳这次来却发现都已经被收起来了。

不过乔尔一放假就感冒了,这倒是让凯特琳和伊娃好歹有了些话题可聊。帕特里克提出筹备一次“惊喜的假期”,伊娃真的就在努力地贯彻执行,而且还客气到不好意思直接问凯特琳他们的房子是怎么被毁掉的。凯特琳其实觉着整件事都很蠢(伊娃应该从来都不会打开水龙头而忘了关上),她也不希望帕特里克回想起屋子里混乱的种种细节。她在来的路上已经知会过孩子们,所有事情都交给她来解释。

不过并不是因为她现在很乐意让孩子们保持沉默。一行人此刻正在一家店里吃冰激凌,在朗汉普顿难得找到这样没有几只狗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你吃东西的咖啡店。凯特琳望着桌子对面的南希,她每含住一勺薄荷圣代,就立马把玛瑙贝似的小嘴巴闭上。从昨天早上离开假日酒店开始,她就一句话也没说过,她的眼神依旧透露着警惕。言语治疗师的练习方法一点效果都没有,她还是不会在外面讲话。

“我觉得南希想再要一杯热巧克力。”乔尔说着朝妹妹似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凯特琳狠狠地瞪了乔尔一眼。治疗师警示过不要让他替南希说话,可是很难制止他。“你是想说你想再来一杯热巧克力吧?”

他一脸受伤的表情。“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说?”

“南希?”南希照旧一言不发,凯特琳心里一沉。

乔尔大声地吸了吸鼻涕,然后咳嗽了两声。

“要不我们去找一家面包店,看看能不能给伊娃姑姑买点东西喝下午茶的时候吃?”凯特琳提议道。

“噢,不必了。”伊娃说道。她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凯特琳猜想是因为昨天乔尔没完没了地说迪士尼音乐剧剧情,伊娃的耳朵都被堵死了。

“我们吃了你的牛角包,好歹让我们回报一下吧。”凯特琳说着扫了一眼乔尔。突然,她的手机响了,她埋怨了一声,转成了语音信箱。

“又是帕特里克打来的吗?”伊娃端起咖啡杯,目光愉快却又尖利。凯特琳感觉得出来,真是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不是。”她撒了个谎,确实是帕特里克打来确认点事情或者告诉她什么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他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朗汉普顿、伊娃、孩子——一切都好,可是两百英里之外的帕特里克却在消磨凯特琳的耐心。

她开车去伊娃家的路上时,帕特里克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打来电话,劈头盖脸一通指示和批评,到后来他们卸箱包的时候还是这样,于是凯特琳不再接他的电话,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发来短信。他一直在帮忙找建筑工人和住房保险公司,凯特琳心存感激——甚至可以说是感激不尽。她每每想到碎裂的天花板和透光的地板,就觉得心累。她本来也想帮上一把,可是帕特里克的所作所为让她感觉如果她插了手,那么房子的问题就没办法妥善解决,而且帕特里克已经独自掌控了一切。

这不公平,凯特琳心想。帕特里克前脚才在调解的时候打了“你爱壁炉胜过爱我”的牌,后脚又说她不会妥善处理修缮之事,他怎么能这样?他这种让凯特琳穷于应付的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为什么觉得她总是需要人来帮忙?

凯特琳心想,难道是因为伊娃太能干了吗?她望着桌子对面的大姑子。按帕特里克的话来说,伊娃无所不能,她承受得起丧夫之痛,经营得好自己的公司,还训练得了狗,跟帕特里克一样淡定从容。伊娃看起来比第一次把孩子们带过来的时候好了很多。她穿着一件布雷顿条纹衫,戴着一对钻石耳环,身形依然消瘦,但不再显得憔悴。

最大的不同在于她跟孩子们在一起时放松了很多,能在乔尔天马行空喋喋不休的时候做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礼貌地无视掉挂在他鼻孔下面的鼻涕。不过或许这是常年跟演员相处的副作用吧。

南希的注意力在乔尔、热巧克力和伊娃之间转换。凯特琳发觉南希跟她的姑姑一样长着尖尖的鼻子,下巴中间有一条细微的美人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