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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在笔记本里写字,并未抬头:“你母亲有没有谈过那次侵犯?她认识侵犯她的人吗?”

“我第一天来这里就说得很明白,我不想谈她的事。”我说。

她柔声说:“当然了,别担心。如果你不想谈,我们就不谈她,艾莉诺。我只是因为你父亲,才问起她的,我想多知道一些他的事,还有你对他的感觉,只是这样。”

我想了想说:“其实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玛丽亚。”

“你有没有考虑过要找他?”她说。

“强奸犯吗?我为何会想找他啊?”我说。

“女儿和父亲的关系,有时候会影响到她后续与男人之间的关系。艾莉诺,你对这点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思索:“嗯,妈妈对男人不是特别有兴趣,不过话说回来,她对谁其实都没兴趣。她觉得大多数人都配不上我们,不论性别。”

“什么意思?”玛丽亚问。

看吧,即使我明言禁止“妈妈”这个话题,到头来还是在谈。不过,我非常诧异地发现,自己开始喜欢这种主导谈话的感觉,喜欢享有邓波儿医生全然的注意力。也许是因为不用眼神接触,感觉很放松,仿佛自言自语。

“重点是,”我说,“她只希望我们和不错的人、恰当的人来往——她常常把这件事挂在嘴上。她总是坚持要我们说话客气,行为端庄有礼……她要我们练习发音说话,一天至少一个小时。我们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她会用——这么说好了,她会用某种相当直接的方式来纠正我们,这种事几乎时时都会发生。”

玛丽亚点点头,示意我应该继续说。

“她说,我们都值得拥有最棒的,即使经济吃紧,我们永远都应该有合宜的举止,几乎像是以为我们是流离失所的贵族……而我们的大家长是被废黜的沙皇、被推翻的君王之类的。我很努力要表现得体,但我的模样与举止却从未达到她的期望,然后她就会很不高兴,非常生气。你要知道,不只是对我。对她来说,没有人够好。她总是告诉我们,我们必须留意够好的人。”我摇摇头,“我想,那就是我最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我说,“我拼命想找到那样一个人,结果一时昏了头,搞砸了一切。”

我意识到自己全身颤抖,好似在寒冷的早晨浑身湿透的小狗。玛丽亚抬起头。

“我们暂时聊些别的吧。”她柔声说,“你和母亲分开后,进了托管系统,想和我谈谈你在里面的经历吗?受到托管是什么情形?”

我耸耸肩:“寄养……还好,养护机构……也还好。没人虐待我,我有的吃有的喝,有干净的衣服可穿,头上有遮风挡雨的屋顶。十七岁以前我天天上学,然后去上大学。我其实没什么好抱怨的。”

玛丽亚非常柔声地说:“艾莉诺,你有其他的需求吗?”

“你说的我听不大懂,玛丽亚。”我困惑地说。

“为了成为快乐健康的个体,人类有一堆需求需要满足,艾莉诺。你说你自己基本的物质需求——保暖、食物、栖身的地方——都得到照应了,但你的情绪需求呢?”

我惊愕不已。“可是我没什么情绪需求啊。”我说。

有一阵子我们都没开口,最后她清清喉咙:“大家都有的,艾莉诺。我们所有人——尤其是年幼的孩子——需要知道自己被爱、受重视,且受到接纳与理解……”

我什么也没说,这种说法对我来说倒是新鲜,我让这番话沉淀下来,听起来蛮合理的,可是这种概念得等我独自在家的时候,仔细思考。

“有人曾经在你的生活中,扮演了那样的角色吗,艾莉诺?就是你觉得了解你的人,无条件爱你、爱你本貌的人。”

我最初的反应当然是说“没有”,妈妈当然不可能。不过,某个东西——某个人——挥之不去,扯着我的袖子。我试着不去理她,但她就是不肯离开,那个细小的声音,那双小小的手。

“我……有。”

“不急,艾莉诺,慢慢来。你记得什么?”

我吸口气,心思回到了那栋房子,那天天气晴朗,有几道阳光洒在地毯上,地板上铺开了桌游,有一对骰子,还有两枚鲜艳的筹码,那天要玩更多蛇梯棋。

“浅棕色眼睛,有点像狗,可是我没养过宠物啊……”

我觉得自己逐渐痛苦、困惑起来,腹部翻搅,喉咙钝痛。有个记忆,在深深的地方,那里太过痛苦而无法碰触。

“好吧。”她轻声说,把我急需使用的“男人尺码”面纸盒传了过来,“时间快到了。”她拿出日志,“我们下星期同一时间碰面,再回来谈这个,好吗?”

我真不敢相信。花了那么多功夫,就差一点点,现在只差这么一点,她竟然又要把我赶回街上。想想我分享过的一切、我一路挖掘出来以及即将继续挖掘的种种,她竟然这样。我把面纸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