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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进小小的玄关,我跟着雷蒙步入客厅,那里照样洁净无瑕,散发着家具打好蜡的气味。窗台上的插花瓶插了菊花,过时的碗橱中随意摆放着加框照片及装饰品,由烟灰色玻璃门保护着,恍若圣物。坐在轮椅里的老妇往前伸手去拿遥控器,将巨型电视调成静音。正在播放的节目是民众带着老东西去估价,如果那个东西值点钱,就假装爱到不忍脱手。三只猫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有两只怒瞪着我们,第三只只是睁开一眼,然后回头继续睡,觉得不值得费力搭理我们。

“雷蒙,儿子啊!进来,进来。”老妇说,指着沙发,在轮椅上倾身把猫咪赶走。

“妈,我带了个同事过来,希望没关系。”他说着便上前吻吻她的脸颊。我上前一步,伸出手。

“艾莉诺·奥利芬特,很高兴认识你。”我说。她和我握握手,然后用双掌包住,就像塞米那样。

“很高兴认识你,亲爱的。”她说,“能够见见雷蒙的朋友,我一向很开心。坐吧。你一定需要来杯茶吧,平常喝什么茶?”她作势要起身,我注意到轮椅旁边有个带轮的助行器。

“坐着别动,妈,我来就好。”雷蒙说,“我来帮大家泡茶吧。”

“好啊,儿子。”她说,“还有‘车轮’牌巧克力派哟,你的最爱。”

雷蒙到厨房去,我坐在他母亲右边的沙发上。

“是个好小子啊,我家雷蒙。”她得意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只是速速点了个头。“所以你们是同事,”她说,“你也在修电脑吗?我的天啊,这个年头,女生什么都会做了,对吧?”

她和她的房子一样整齐干净,女衫的领口别了珍珠胸针,脚踩酒红色的天鹅绒拖鞋,边缘有羊皮,看起来蛮舒适的。我猜她七十多岁,我和她握手时就注意到,她的指关节肿得有如醋栗那么大。

“我是会计部的,吉本斯太太。”我说。我和她说了一些工作的事,她似乎听得很入迷,频频点头,偶尔搭话“是吗?”及“噢,真有意思”。我穷尽了和应收账款相关的有限对话机会,单人独白结束的时候,她绽放笑容。

“艾莉诺,你是本地人吗?”她柔声问。通常我痛恶别人这样问我,可是她真心感兴趣,不带恶意,于是我告诉她我住哪一带,刻意模糊带过准确的地点。人永远不该对陌生人暴露确切的住处。

“不过,你没口音耶?”她说,换了个问法。

“我童年早期是在南部过的。”我说,“但十岁时搬到了苏格兰。”

“啊,难怪。”她说,对这点似乎很满意。我注意到,大多苏格兰人听到“南方”就不会追问下去,我只能假设对他们来说,这种描述就足以囊括整个英格兰、赛船及圆顶硬礼帽,仿佛利物浦和康沃尔是同一类地方,住着同一种人。反之,苏格兰人总是很坚持这个地区的每个部分都是独一无二、特别的存在,我不知道为什么。

雷蒙用俗艳的塑料托盘端着茶具及一包“车轮”牌巧克力派回来。

“雷蒙!”他母亲说,“拜托,你好歹也用奶罐装一下牛奶嘛!我们有客人耶!”

“只是艾莉诺啊,妈。”他说完就看看我,“你不介意吧?”

“一点都不介意。”我说,“我在家里都直接用牛奶纸盒。只是个负责把液体送进杯子里的容器。事实上,可能还比没加盖子的牛奶罐更卫生呢,我想。”

我伸手去拿车轮巧克力派,这时雷蒙已经嚼了起来。他们两个闲聊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们两人的声音都不特别刺耳,我听着壁炉架上的马车时钟大声地走着。室内很温暖,温度不至于热到带来压迫感。有只猫侧躺在炉火前面,将身子拉到最长,哆嗦一阵,然后倒头继续睡。时钟旁边有张相片,随着岁月流逝而褪了色。是个男人,显然是雷蒙的父亲,他高举香槟酒杯致意,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

“那是雷蒙的老爸。”他母亲注意到我在看照片,于是说。她露出笑容:“是雷蒙拿到考试成绩单的那天。”她以明显的骄傲望着他。“我们家雷蒙是家族里第一个上大学的。”她说,“他老爸高兴得不得了,我真希望他可以活着亲眼看到你毕业。那天真难忘啊,是吧?雷蒙,儿子啊!”雷蒙含笑颔首。

“我上大学不久,他就心脏病发作了。”他向我解释。

他母亲说:“永远没机会享受退休生活,事情常常是这样的。”他俩静静坐了片刻。

“他本来是做什么的?”我问。我没兴趣,可是觉得这样问会比较恰当。

“瓦斯工程师。”雷蒙说。

他母亲点点头。“他努力工作了一辈子。”她说,“家里从来就没缺过东西,是吧,雷蒙?我们每年都出门度一次假,家里还有一辆不错的小车,至少他看到丹妮丝结婚了,这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