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预选 叙事曲

高岛满智子很早就到了比赛现场,确认了大厅的名字,准备冲进去,又忽然停下脚步,仰望天空。

太阳已经落山了,四周渐渐变暗。这是她第一次来芳江。比赛大厅在车站前的综合性多功能大楼里,宣传画和为会场指路的箭头随处可见,不可能会迷路。

她把明人送到娘家,来回花了点时间,出东京站时已经过了三点了。好不容把明人安排好,要是听不到明石的演奏,那可要大哭特哭了。

明石用电子邮件发给了她演奏当天的时间表,她知道离今天最后一个演奏的明石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不过,他的出场临时被提前到第一天,说不定当天演奏时间又有变化,一早起来满智子就开始暗暗担心。

一到大厅门口,满智子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紧张。

隔着玻璃,能看见正在比赛中的大厅的验票处。验票处再往里面,大厅的大门紧闭着。

现在正在演奏中。大赛评审正在进行。

光是看到大门,她就感到自己心跳加速。

我要是不稳住阵脚,还怎么办?

满智子感到呼吸困难,深吸一口气,走进大厅,向验票处的工作人员递出门票。

“演奏中不能进去,请稍等一会儿。”对方告诉她。

“好的。”她老实地点点头,问道,“时间没有变化吗?”

“嗯,按照预定,进行得很顺利。”工作人员的回答令她放下心来,在大堂里走了走。

大堂里也有很多人。

有很多人看起来像是音乐大学的有钱小姐们。这些人看起来对这个场面见惯不惊,两三个一起在闲聊。在很少踏足音乐厅的满智子看来,这种地方让人感到新鲜,也让人感到不安,无所适从。也有人看起来跟满智子一样,是参赛者家属,他们看起来也不习惯这种地方,那位上了年纪,一眼看起来就威风凛凛的女士是钢琴老师吧。

不知怎么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钢琴老师。满智子小时候也学过几天钢琴,不知为什么,她有一个印象,钢琴老师都头发浓密。年长的女钢琴老师,大多头发烫着大大的卷;穿着不是一套的套装,上身是女衬衫,罩着短夹克,下身是修长的紧身裙。在满智子的时代,还经常佩戴已经很少有人戴的胸针。

大概是我没有音乐感觉吧。

每次上课,满智子都会绕远路,在路上玩,故意晚点到老师家。她想起了自己去上被自己视为永远的苦行的钢琴课的那段时光。

我就是那种从小一直去上那种钢琴课,一直心不在焉地练钢琴的人。

鼓掌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演奏结束了,工作人员打开了大门。

从里面出来的人和进去的人擦肩而过。

满智子赶紧进了大厅。

听众意外地坐满了大厅。舞台上,身穿西装的男人正在给钢琴调音。

坐在哪里好呢?

仔细一看,后面的座位还有不少空着。满智子选了后排正中的座位,就座后,总算平静下来。

砰砰砰,响起几声随意的钢琴声。

调音师完全无视台下的听众,站在琴键前倾听着钢琴的声音。

他的身影,多少缓和了台下听众的紧张感。

包围着舞台的淡淡的柔光。

总算到这里来了。

满智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大家都说满智子总是淡淡的,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看到舞台上的大钢琴,想象着丈夫在等候室的情形,她脑子里也浮现出了“感慨无限”这个词。

决定参加大赛以后,真是历经曲折。

“一天不练习,自己听得出。两天不练习,评论家听得出。三天不练习,听众听得出。”这个说法广为流传。上班以后,明人出生以后,一个礼拜好几天不碰钢琴,对明石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以比赛为目标动真格开始练习,是在一年前左右。当然,身为上班族,明石只能在清晨、晚上和工作日练习。他家是单门独户,但想要尽情练习,还是掏钱买了带竖式钢琴的隔音房间。花了不少钱,更让人吃惊的是乐谱很贵,为了找回音乐感觉,他还每隔几周去见曾经的恩师,需要付的酬金也是一大笔钱,要搞音乐多么花钱,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石的心情满智子很理解,丈夫也很少提出什么请求,她毫无怨言地取出定期存款,支持他的决定。不过明石自己比其他人压力更大,要挤出练习时间,只能牺牲睡眠时间,自然会疲劳不堪,练习一直没什么进展,有一段时间他焦躁不安,还曾经苦恼地想要放弃。

最困难的事,是保持对比赛的激情。每隔几周,他都会陷入因这次挑战产生的虚无感。事到如今并没有任何人拜托他,自己干吗要去比赛呢?他常常嘲笑自己。满智子每次都鼓励他:“都买了那么贵的隔音房,总要赚回本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