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蓟丛中的驴 9(第3/6页)

死刑就是用绞刑、电刑、毒气、枪击或者铁环绞刑将人处死。

什么是铁环绞刑?

一种主要在西班牙使用的绞死人的方法。

他们让我把这个词写在黑板上,并在笔记本上飞快而潦草地抄下来。我在脑子里记了一笔备忘:如果有一个班疲疲沓沓,我就会立刻求助于各种处决方法。

来自海地的薇薇安举起手。处死人是不对的,但是我认为对于另外一件事,就是关于孩子的事,噢,是的,堕胎,处死人就可以。他们应该被枪毙。

好的,薇薇安。为什么不在你的研究论文中写这件事呢?

我?写下我所说的?有谁在意我说些什么?我是无名小卒,教授。无名小卒。

他们的脸上一片空白。他们不理解。他们怎么会这样?故事的另一面会是什么样呢?没有人对他们说他们有权表达意见。

在课堂上发言,他们不害羞,但是白纸黑字写下来就是危险的一步,特别是如果你和西班牙人或者法国人一起长大。另外,他们没有时间做这件事。他们要养孩子,要工作,得给在海地和古巴的家人寄钱。教授布置这些作业很容易,但是,哥们儿,那儿还有另外一个世界,而上帝一天只给二十四个小时。

一个小时的课还剩下十分钟。我对全班同学说他们现在应该无拘无束地实地查看图书馆。没有人动。他们甚至不再低声说话。他们穿着冬天的外套坐在那儿。他们紧紧抓着书包,等着,一直到一小时课结束的那一秒。

我在楼道里将我在这班上遇到的问题告诉了我的朋友,老练的赫伯特·米勒教授。他说:他们整日整夜地工作。他们能来学校,能坐在那儿听课,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招生办公室的那些人让他们入学,然后希望老师创造奇迹或者成为他们的心腹。我可不想成为行政部门的执行人员。研究?这些人连读该死的报纸都困难,又怎么能写研究论文?

班上的学生会同意米勒的观点。他们会点点头,说:是的,是的。他们认为自己是无名小卒。

这就是一直以来我就应该知道的事:我班上的学生,从十八岁到六十二岁的成年人,认为他们的观点无关紧要。他们拥有的任何观点都来自我们这个世界上的各种媒体。没有一个人对他们讲过他们有权独立思考。

我告诉他们:你们有权独立思考。

教室里安静下来。我说:你们没有必要轻信我对你们说的话,或者别人对你们说的话。你们可以提问题。如果我不知道答案,我们可以在图书馆查到答案或者在这里讨论。

他们互相看了看。耶,这个人在讲笑话哪!说我们不必相信他。嘿,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学英语,好通过考试。我们得毕业。

我想成为一个伟大的解放思想的老师,想让他们在办公室和工厂辛苦工作多日后站起来,想帮助他们冲破束缚,想带领他们到达顶峰,想让他们呼吸自由的空气。一旦他们的头脑中没有了言不由衷,他们就会将我视为救星。

对于这个班上的人来说,即使没有英语老师进行思想说教并用问题烦扰他们,他们的生活也已经够艰难了。

喂,我们只是想从这个地方毕业。

研究论文被证明是无法抑制的抄袭,从百科全书里摘取的关于弗朗索瓦·杜瓦利埃和菲德尔·卡斯特罗的文章。薇薇安用英语和海地法语洋洋洒洒写了十七页关于图森——路维杜尔的文章。看在她辛苦抄写和打字的分上,我给了这篇文章B+。我在扉页写上评语来挽回自己的影响。评语的大意是图森独立思考并因此而痛苦,我希望薇薇安能像他那样独立思考,但是不希望她因此而痛苦。

在发还文章时,我努力说了些赞扬的话,以鼓励作者更多地挖掘主题。

我对自己说,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节课。他们都在看表,没人理我。我垂头丧气地向地铁站走去,为自己没能和他们建立某种联系而生气。班上的四位妇女也在地铁月台上等车,她们笑着问我是不是住在曼哈顿。

不。我住布鲁克林,要坐两站地。

之后,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教授不同人闲聊,也不说笑话。

薇薇安说:迈考特先生,谢谢你给的分。这是我在英语课上得到的最高分。你知道,你是个很好的老师。

其他人点点头,笑了。我知道她们只是做出友好的样子。当列车进站时,她们说声再见,然后匆匆沿月台走掉。

我的大学执教生涯在一年后结束。系主任说即使我这份工作竞争激烈,即使拥有博士学位的人写来申请,他还是会放宽规定。但是如果我想继续待下去,我就得拿出证据说明我正在攻读博士学位。我告诉他我没有攻读任何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