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第2/3页)

他们将《安琪拉的灰烬》拍成了电影。在美国,无论你写了什么,将书改编成电影总会成为人们的谈资。你编写了曼哈顿电话簿,他们都会说:那么,什么时候把它拍成电影?

如果没有写《安琪拉的灰烬》,我会在临死前祈求:再多给一年吧,上帝,一年就好了,因为写这本书是我余生中想做的事。我从没想到它会成为畅销书。我希望它能摆在书店的架子上,我藏在一旁,看着美女们翻看它并偶尔掉泪。当然,她们会买这本书,把它带回家,懒洋洋地躺在长沙发上,边抿药茶或雪利酒边阅读。她们会为所有的朋友订购这本书。

在《就是这儿》中,我描写了自己在美国的生活以及我如何成了一名老师。书出版后,我为自己草率地对待教学而深感不安。在美国,医生、律师、将军、演员、电视从业人员和政客都受到人们的崇拜和嘉奖,但老师不在此列。老师是所有职业中的楼下女佣,他们被告知使用下人进出的门或者绕行后门。人们会祝贺老师有那么多休假,用优越屈尊的口吻谈论老师,并逆着理理他们银白色的头发。哦,对了,我有一位英语老师,史密斯小姐,她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可爱的老史密斯小姐。她过去常说,如果她在四十年教学生涯中能影响一个孩子,那就不枉此生,她就能开心地离开人世。这位启发灵感的英语老师后来渐渐老去,变得满头银发,靠微薄的退休金勉强维持生活,梦想着那位她可能影响过的孩子。继续做梦吧,老师,你将不会受人歌颂。

你想象着你将走进教室,站一会儿,等着学生安静下来。在他们打开笔记本并啪啪敲钢笔时观察他们,告诉他们你的名字,把它写在黑板上,然后开始上课。

讲台上放着学校提供的英语课本。你将教拼写、词汇、语法、阅读理解、写作和文学。

你迫不及待地开始教文学,对诗歌、话剧、散文、长篇小说、短篇小说展开热烈的讨论。一百七十个学生的手在空中挥舞,他们叫着:迈考特先生,我,我,我想说两句。

你希望他们说点什么。你不希望在你努力把课上生动的同时,他们却木木地呆坐。

你将尽情徜徉于英国和美国文学长廊,与卡莱尔、马修·阿诺德、爱默生和梭罗共度时光,那该有多快活啊!你迫不及待地开始讲雪莱、济慈和拜伦,还有又老又好的沃尔特·惠特曼。班上的学生将会爱上那种浪漫主义、叛逆精神和反抗行为。你自己也将沉醉在这类作品中,因为不论是在内心深处还是在梦中,你都是个狂热的浪漫主义者。你在争议题材中找到自我。

经过楼道的校长和其他实权派将会听到,从你的教室里传出兴奋的叫喊声。透过门上的玻璃,他们将会惊讶地看到,所有人都高举着手,这些男孩和女孩,这些未来的水暖工、电工、美容师、木匠、技工、打字员和机械师的脸上都写满热切和兴奋。

你将获得各种奖项的提名:年度优秀教师奖、世纪优秀教师奖……你将被邀请到华盛顿。艾森豪威尔将和你握手。报纸将问你这个小小的老师对教育的看法。这将是个大新闻——一个老师被问及对教育的看法。天哪!你将上电视。

电视。

想象一下:一个上了电视的老师!

他们将让你飞到好莱坞,在那儿,你将主演有关自己人生的电影:卑微的出身,悲惨的童年,和教会的矛盾(你曾勇敢地挑战教会),孤独地待在角落里,就着烛光阅读乔叟、莎士比亚、奥斯丁、狄更斯的作品。角落里的你眨着可怜的病眼勇敢地啃书,直到母亲把蜡烛拿走,告诉你如果再不停下,你的两只眼睛就会从脑袋上掉下来。你恳求母亲把蜡烛还给你,《董贝父子》只剩一百页就看完了,但母亲说:不,我不想在带着你逛利默里克时,人们问起你怎么瞎了,而一年前你还和他们中最棒的几个一起踢球。

你对母亲说:好吧。因为你知道这么一首歌:

母爱是一种赐福,无论你浪迹何方,趁她健在好好珍惜,不然将是思念的惆怅。

另外,你永远不会跟电影里的母亲顶嘴。这一角色由年长的爱尔兰女演员萨拉·奥尔古德或尤纳·奥康纳扮演,她们言语刻薄,满脸沧桑。你母亲也有很痛苦的眼神,但是你从未在黑白或彩色的大银幕上见过。

你父亲本可以由克拉克·盖博扮演,只是一来他可能学不会你父亲那北爱尔兰口音,二来这会是继《飘》之后的可怕退步。你记得《飘》曾在爱尔兰被禁,据说是因为白瑞德抱着妻子郝思嘉上楼并上了床,这让都柏林的电影审查官们心烦意乱,促使他们全面禁止这部电影上映。不,你需要其他人来扮演你父亲,因为爱尔兰的审查官们明察秋毫,而且如果在你的家乡利默里克和爱尔兰其他地方,人们看不到这部关于你的悲惨童年以及日后你作为老师和电影明星大放异彩的电影,你该多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