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3页)

亲爱的格雷斯马克夫人:

我很抱歉如此唐突地给您写信。您并不认识我。我叫贝琪·帕尔门特,住在肯特。

两个星期前,我去看了我的儿子弗雷德。因为受了很严重的弹片伤,他从前线被送了回来。他住在斯陶尔布里奇的南部第一总医院,我有个妹妹住在那附近,所以我每天都能去看望他。

我写信给您,是因为有一天下午,他们带进来一个受伤的澳大利亚士兵,我后来知道那是您的儿子休。他的情况很不好,他的眼睛瞎了,而且还失去了一条胳膊。但他仍然能说话,他经常深情地说起他在澳大利亚的家。他是一个很勇敢的年轻人。我每天都会看到他,一开始的时候,他复原的希望很大,可是后来他似乎得了败血症,身体每况愈下。

我只想让您知道,我给他带了花儿(刚刚盛开的郁金香,它们是那么可爱)和一些烟。他和我的弗雷德相处得很好。有一天,他还吃了我带去的水果蛋糕,这让人感到高兴,他看上去也很快乐。他病情恶化的那个早晨,我在那儿,我们三个人一起念了主祷文,唱了《与我同在》。医生们尽其所能减轻了他的痛苦,我想,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太痛苦。一位教区牧师为他祈了福。

我要说的是,我们是那么感激您儿子的伟大牺牲,他是那么勇敢。他提到过他的弟弟,阿尔菲。我祈祷他能安全健康地回到您的身边。

我很抱歉那么晚才写信给您,因为我的弗雷德在您的儿子走后一个星期也去世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想您能理解。

致以最良好的祝愿和祈祷

贝琪·帕尔门特

维奥莱特只在图画书里看过郁金香,休曾抚摸过那些郁金香,感受过它的形状,这让她感到些许安慰。

她想起了邮递员脸上严肃而愧疚的神情,她从邮递员手里接过那个用线扎牢的牛皮纸包裹,她很伤心,她知道里面是什么,表格上印着的内容她甚至都不用看,也没有必要看。很多女人都收到了这样的包裹,里面少得可怜的几个物件代替了她们儿子的生命。

来自墨尔本的回执信里写道:

亲爱的先生:

现以单独挂号邮件寄送从“底米斯托克利”号处收到的原28军编号4497二等兵格雷斯马克个人所有财物,物件以随附清单为准。

若您收到包裹,请在随附收据上签字并将收据寄回,对您的配合,我将不胜感激。

此致,

J. M.利恩少校

档案记录负责人

包裹里有一张单独的字条,来自“伦敦西南部富勒姆区格雷亨特街110号装备商店”,字条上是财务清单。她一项一项看着清单——“剃须镜、皮带、三便士、皮表带的手表、口琴”,只觉得哪里不太对。阿尔菲的口琴怎么会在休的所有物里,这太奇怪了!

她又看了一遍所有的东西,清单、表格、信、包裹,她仔细地留意了表格上的名字。上面的名字缩写是A. H.格雷斯马克,不是H. A.。是阿尔弗雷德·亨利,而不是休·艾伯特。她飞奔着去找她的丈夫。“比尔!噢,比尔!”她哭道,“他们一定搞错了!”

格雷斯马克家用黑边纸写信去询问,经过大量信件往来,才知道阿尔菲已经在到达法国的三天后死了,只比休晚了不到一天。兄弟俩在同一天加入了同一个团,两人连着的服役编号还曾让他们引以为傲。当时信号兵亲眼看见休被担架抬上船的时候还活着,于是他忽略了接到的指令,指令要求他发出的是A. H.格雷斯马克的阵亡电报,他却以为电报中的缩写A. H.指的就是H. A.。就这样,维奥莱特没有收到阿尔菲的阵亡电报,她第一次知道小儿子的死讯就是收到这个冷冰冰的包裹。她知道,在战争时期,犯错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上一次假期的时候,伊莎贝尔回到这栋她从小生活的房子里,想起她两个哥哥的死曾经让这个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丧子之痛浸透了母亲生活里的每一个角落。失去孩子的父母,他们的悲伤无以言表。他们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但他们却仍然是一个母亲或者父亲。这看上去很奇怪。就伊莎贝尔而言,她崇拜的哥哥们去世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一个妹妹。

噩耗仿佛一颗来自法国前线的炮弹落在她的家庭里,轰然爆炸,留下一个永远无法弥补或填平的弹坑。维奥莱特花了很多天打扫儿子们的房间,每日擦拭装有他们相片的银色相框。比尔从此变得很沉默。无论伊莎贝尔与他谈论什么话题,他都不说话,或者干脆走出房间。伊莎贝尔想,她不能再给她的父母添麻烦了。他们的儿子不在了,而她现在是他们唯一的安慰。

而今,她的父母是如此狂喜,这让伊莎贝尔更加确信留下露西是正确的。这个孩子不仅仅治好了她和汤姆,还扫去了笼罩在父母心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