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和一堆插手的浑蛋

“我很难过。”欧维嘴里念叨着。

他拂去墓碑上的积雪。

“但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今没谁尊重个人隐私了,门都不敲就往人家里冲,自说自话,单独上个厕所都他妈难了。”他一边解释一边把冻僵的花挖出来,再插上新花。

他看着她,就像期待她点头表示同意。她当然没有这么做。但欧维身边坐在雪地里的那只猫,看上去倒是再同意不过了,特别是说到没法安安静静地上个厕所的时候。

女记者莱娜那天来过欧维家,给他送了一份报纸的样稿。照片里,他看上去气不打一处来。他信守诺言接受采访,但他不会冲摄影师笑得跟个驴似的,这他可事先打了招呼。

“很棒的采访。”女记者坚称。

欧维没有回答,但女记者似乎并不介意。她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在原地倒着碎步。看看表,就好像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不管怎么说,别为了我耽误了你的事。”欧维嘟囔一声。

她发出一声少女般难以按捺的嬉笑作为回答。

“我和安德斯要去湖上溜冰。”

欧维点点头。把这话作为结束语,关上门。他把报纸留在了门垫下,用它来吸干猫和米尔莎德每天进门蹭下来的雪水应该挺好使。

厨房里扔着阿德里安每天送信时捎带送来的广告和免费报纸,尽管欧维已经在信箱上贴了大号字体的“谢绝广告”标签。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索雅没能教会那个小流氓,他不是她的学生嘛。但这应该归因于莎士比亚没写过什么标签,欧维这么琢磨,于是他决定趁自己还健在,清理一下四散在家里的纸。

厨房桌上那堆旧广告的最下面压着那封女记者写给他的信,就是阿德里安第一次按欧维家门铃的时候带着的那封信,欧维到现在都没打开。

“那时候至少那个小流氓还打铃,现在他进出自如就跟他自己家似的。”欧维心想着,把信举到厨房灯下,就像那是一张纸币,而他的任务是检查一下它的真伪。然后他从橱柜里攥出一把餐刀来,尽管每次他这么做而不进屋拿拆信刀的时候,索雅都会生气。

欧维:

您好。

希望您能原谅我冒昧地来信。地方报社的莱娜告诉我您不希望小题大做,但她还是好心地给了我您的地址。对我来说这可是件大事,我也不愿做个忘恩负义的人,欧维。我尊重您不接受我当面道谢的意愿,但我想把您介绍给那些将永远感激您的勇气和无私行为的人。像您这样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感谢之意,无以言表。

署名是那个穿黑色西装晕倒在火车轨道上而又被欧维救起的男人。那个女记者莱娜对欧维讲过,医生后来诊断说是某种复杂的大脑疾病造成的。若不是发现及时,那个男人很可能活不了几年。“所以你其实救了他两回。”她说这话时兴致勃勃的样子,让欧维多少有些后悔当初没趁机把她在车库里多关上一阵子。

他合上信,塞回信封,把照片举到眼前。三个孩子——最年长的十来岁的样子,另外两个和帕尔瓦娜的大女儿年龄相仿——看着欧维。也算不上看着,其实是一人拿着一把刺水枪在照片背景里嬉笑着。他们身后有个四十五岁左右的金发妇女,她满脸堆笑像老鹰似的张开双臂,双手各晃动一只塑料桶。右下角是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不过这回穿着湿透了的蓝色Polo衫,正成效甚微地试图躲避倾盆大雨。

欧维把信和广告放到一起,扎进塑料袋,放到门口,回到厨房,从抽屉底部找出一块磁铁,把照片吸到冰箱上,紧挨着三岁女孩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为他画的画像。

欧维又用手擦擦墓碑,尽管上面的积雪早已擦尽。

“我当然对他们说了,现阶段你可能需要一点清静,像个正常人那样。但他们就是不听。”他哼了一声,冲墓碑无奈地摊开双臂。

“嗨,索雅!”帕尔瓦娜在他身后乐呵呵地挥手,大手套都从手上甩了下来。

“哈咿!”三岁女孩兴高采烈地高喊。

“是‘嗨’!”七岁女孩纠正道。

“嗨,索雅!”帕特里克、吉米、阿德里安和米尔莎德轮流点头问候。

欧维蹬掉鞋子上的雪,冲身边的猫咪点头哼了一声。

“对了,猫你已经认识了。”

帕尔瓦娜的肚子那么大,她半蹲下身,一只手伸向墓碑,另一只手搀着帕特里克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只巨龟。欧维也不敢把这个巨龟的比喻告诉帕尔瓦娜。毕竟还有更好的死法,他想,而且他没来得及试的应该还有几种。

“这些花是帕特里克、孩子们还有我一起送的。”她友好地冲墓碑笑。

然后她又拿出一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