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和邻家男孩

欧维找来一张蓝色的塑料折叠椅,往雪地上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他知道这可得花点时间。每次他要做索雅不喜欢的事情,都要花很长时间解释。他仔细地扫掉整块墓碑上的积雪,这样他们才好诚恳相对。

将近四十年的时间里,这片联排别墅区住过形形色色的人。有深居简出的,有大呼小叫的,有诡谲乖张的,也有默默无闻的。有十来岁的小孩儿喝醉了在篱笆上撒尿的,有打算种植不符合规范的灌木丛的,还有想把外墙刷成粉红色的。尽管欧维和鲁尼反目这么多年,只有一件事他们总能达成共识,就是,凡是住在他们隔壁的邻居,脑子都不怎么好使。

八十年代末买这套房子的人显然是个银行家,因为欧维听见他跟房产销售解释什么“投资项目”。之后他就把房子出租给不同的房客。一年夏天,租房的三个年轻人无畏地想把房子改造成避难所,收容那些瘾君子、皮条客和在逃犯。狂欢昼夜不息,啤酒瓶的玻璃碎片礼花般撒满房子之间的小道,音乐轰鸣,震得欧维和索雅家客厅墙壁上的涂料纷纷坠落。

欧维想去阻止他们继续胡作非为,但年轻人对他百般羞辱。当他拒绝离开时,其中一个还拔刀威胁他。第二天索雅想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辱骂她是“残废婊”。当天晚上,他们播放音乐的声音比以往更大,安妮塔绝望地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冲他们叫嚷的时候,他们往她和鲁尼家的窗户里扔了个酒瓶子。

显然是个很糟糕的主意。

欧维立刻着手计划通过调查他们房东的经济黑幕进行报复。他给律师和税务部门打电话,想要终止出租合同,若有必要,他会“把这案子一直告到最高法院”,他对索雅这么说。这主意却从未来得及落实。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他看见鲁尼手拿车钥匙往停车场走,回来的时候提了个塑料袋,欧维也猜不透里面装着什么。第二天,警察铐走了三个年轻人,理由是携带毒品。有人打电话举报后,在他们的储藏室里果然搜到了毒品。

当时欧维和鲁尼都在街上看着。两人四目相对,欧维挠挠下巴。

“我都不知道在城里哪儿有毒品。”欧维自言自语。

“火车站后的街上。”鲁尼手插口袋说。

“我也是听说的。”他笑着补充了一句。

欧维点点头。他们站在那儿,默默地笑了好一会儿。

“车还好吧?”欧维问。

“好得跟块表似的。”鲁尼回答。

他们就此和好了两个月。之后,自然又为暖气的事儿闹翻了。但他们和好的那段时间,还是很惬意的,安妮塔这么说。

之后的几年里,那家的房客来来去去,大多数居然都意外地得到了欧维和鲁尼的容忍和许可。态度确实能改变人们的看法。

九十年代中期,房子搬进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九岁的胖男孩,索雅和安妮塔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孩子。索雅和安妮塔后来得知,男孩的爸爸在孩子出生时就抛下了他们母子。现在和他们住在一起的这个四十来岁的牛脖子,是她的新男友,两个女人总是忽略他的存在。他很少在家,安妮塔和索雅也从不过问。她们猜想,他必有什么让那个女人着迷的地方,只是她们不理解。“他照顾我们,你们知道单身妈妈的苦衷。”她勇敢地笑着说,于是邻里的女人们就不再说什么了。

第一次听见牛脖子的叫嚣穿墙透壁,她们想“清官难断家务事”;第二次,她们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或许只是念念经而已。

牛脖子再次离家的时候,索雅请女人和男孩来家里喝咖啡。女人谨慎地笑着解释,说瘀青是她把橱门开得太快造成的。傍晚,鲁尼在停车场遇见牛脖子,他摇摇晃晃下车,显然喝醉了。

之后连续两个夜晚,两边的邻居分别从自己的客厅里听见男人的咆哮和地板上的撞击声。他们听见女人痛苦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号,当九岁男孩哭喊着求那个男人“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欧维再也按捺不住,出门冲到自己的院子里。鲁尼已经站在院子那边了。

他们正因社区委员会主席职位的事处于有史以来最激烈的冷战之中,两人已经一年不和对方说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又一言不发地冲回屋里。两分钟后,他们穿着外衣在门前相会。牛脖子一打开门就准备朝他们猛扑上来,但欧维的拳头已经招呼在他的鼻梁上。男人一个踉跄,站住脚后,抄起一把厨刀又朝欧维冲过来。他没能冲出多远,鲁尼的老拳铁锤般落在他身上。鼎盛期的鲁尼身强力壮,那时和他正面交锋,可是非常不明智的事。

第二天男人离开联排别墅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个年轻的女人在安妮塔和鲁尼家住了两周,才敢带着男孩回家。然后鲁尼和欧维就进城去了银行,晚上索雅和安妮塔对年轻女人解释说,只要她愿意,可以把这作为礼物,或借款。当然此事没有公开讨论。于是那个年轻女人就和她的儿子一起留在了那栋房子里。那个胖乎乎爱玩电脑的孩子叫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