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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从父亲的冷淡反应所带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一种难以明状的渴望却悄悄渗入我的内心,在熟悉环境和家庭氛围的作用下,产生了超乎意料的强大冲击。

“他喜欢你。”

我抬起头,看见莉莉·克拉瑞特站在长凳旁,注视着我。

“这小家伙特别认生,只要陌生人一抱,就会哭出来,是个挺黏人的家伙。”她冲他做了个鬼脸,小宝宝咯咯笑了起来,伸手要让她抱,“不要,别过来,我可不想抱你。你就乖乖待着吧。”

要不是科拉尔·瑞贝卡时不时寄来些家庭活动的照片,我可能都认不出莉莉·克拉瑞特了。我最小的妹妹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她身材高挑,发色比小时候暗了些,成了深棕色,她的皮肤光滑,偏橄榄色,眼睛则同我和玛拉·黛安一样,是清澈的蜂蜜色。看相片的时候我还没怎么发现,原来她长得那么像妈妈,还有我。

我很想知道,看到莉莉·克拉瑞特身上不断展现的相似之处,父亲心里又是何感想。

她站在离我几英尺的地方,似乎不太确定,是否应该站得更近一些,不过,她显然是十分好奇的。

我很想张开双臂,将我的小妹妹搂进怀里来问候她,可我又担心这样会把她给吓跑,或者圣徒兄弟会过后会找她的麻烦。

“你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我于是这样说道,“我好久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了。我想想,你最后一次给我发邮件应该是,嗯,好几年以前了吧?你当时有个大选题要参加科学展,所以找我帮你校阅那份研究报告。” 自那以后我们便没了联系。我都不太确定我们之间的来往具体是怎么断的—究竟是因为我还是莉莉·克拉瑞特。我太容易沉迷于工作当中,以至于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个人邮箱里的来信始终没法看完。也许她只是厌倦了继续等待吧。

“啊,没错,那件事。”她转了转眼珠,看上去十分俏皮,就像个典型的青春期少女,使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莉莉·克拉瑞特的个性意外地很有朝气,“我后来只晋级到了州级科学展,不过既没赢得名次,也没获得奖学金,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耸了耸肩膀,视线望向草坪椅围成的那个圈,这眼神不禁使我开始揣测,父亲是如何看待莉莉·克拉瑞特所取得的这些成绩的呢?

“你开什么玩笑?那可太了不起了。你应该是咱们吉布斯家族第一个参加州级竞赛的人了,不管是在什么领域。”这话多少有些玩笑的意思,但我所说的完全是事实。生在问题家庭的孩子往往很难在学校做出杰出表现。

“那些没什么好自夸的。”

我不禁感觉脊背一紧。这简直就是父亲嘴里会说出的话。你以为自己是谁?巴黎女王吗?卡尔普那个女人又给你灌输了什么大胆的想法?

“当你取得某种成就的时候,为自己感到骄傲是很正常的。“

“骄傲是一种罪恶。”

“人的才能是由上帝创造的,莉莉·克拉瑞特。”

“未必总是如此。”她仔细打量自己的手,不太自在地扯掉一截裂开的指甲。

小宝宝放松地靠在我胸前,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起来。我换了个姿势,以免他的脑袋滑落下去。这动作如此自然,熟练而且似曾相识。仿佛幼儿园学过的一首儿歌,直到现在依然熟记于心:“如果并非上帝所创,那又能从何而来呢?”

我想象莉莉·克拉瑞特参加科学展竞赛期间,一定发生过的冲突情景。毫无疑问,肯定会有这么一位老师,像薇尔达·卡尔普或彭伯西老师那样,对我最小的妹妹寄予厚望与信心。我在脑海中勾画出父亲和这位老师进行对抗的画面。双方都拼尽力气,往相反的方向使力。父亲拼命想让莉莉·克拉瑞特安守本分,让她因为自己有头脑并且会思考而感到惭愧。

我这才意识到,当年,莉莉·克拉瑞特会从学校写信给我,与我分享她的成绩,其实还有更深的原因—她在向我寻求支援。而那时的我光顾着追求业绩,并没有挺身给予应有的支持。如今,一切似乎都已太迟。她读到高中最后一年,却准备放弃学业,和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孩子结婚,而我们全家竟都觉得是件好事。

“任何诱使我们偏离正道的东西,必然全来自于恶魔。”莉莉·克拉瑞特机械地回答。

我停下来想了一会儿。正如我童年时期被告知的绝大部分内容,当中总会掺杂着不多不少的事实,将主题团团围住,使其动弹不得,然后慢慢扼杀掉其真正的主旨。

“谁能够说,让你把天赋应用在科学领域上,就一定不是上帝的安排呢?没准你以后还能成为博士,做一些与环境有关的研究呢?不论是锯木厂、历史遗留的矿业废渣,还是通过地表径流对地下水造成的污染,都存在着大量问题。你那个选题不正是和这些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