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与钢的森林(第54/54页)
迄今为止,我只负责过家用钢琴的调音。如果想为和音调音,这显然是不够的。我终于意识到,不想成为音乐会特约调音师,现在看来明显是个错误。
“要是再检查一下制音器有没有同时降下来,看看是不是整齐,那就更好了。”板鸟先生不紧不慢地说。
在检查踏瓣的时候,我看过制音器上升时的状况,下降的部分却疏忽了。
“要把和音琴声的优点发挥出来。”
“是的。”
那次在店里弹琴,我注意到和音似乎通过对踏瓣的精确控制,让自己的琴声更加出色。果然不出所料。然而板鸟先生却指出,我对踏瓣的调整还不够。
“你要更加相信和音。”
“好的。”
不仅我要相信和音的能力,和音对我,恐怕也是如此。
“培养钢琴师,也是我们调音师的工作之一。”
我决定在中场休息时,把踏瓣重新调整一下。虽然在演奏过程中重新调音是很不光彩的行为,但我顾不得这么多。我要让钢琴、让和音,听起来尽可能完美无瑕。
“说不定,”秋野老师道,“像你这样的人,能够最终抵达目的地。”
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目的地,又指哪里呢?
“的确,”社长表示同意,“我以前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外村这样的人会想当调音师,板鸟又为什么会推荐他。”
原来是板鸟先生推荐我的吗?他曾经说过是根据先来后到的顺序聘用新人。
“我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嗯,就是成长的过程中一点杂质都没有,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的人吧。”
不久前,北川说过类似的话。她并不是在夸我。她说我是个没有个性的、无趣的人。
“但现在,我觉得外村这样的人,或许能够真正沉下心,一步一个脚印地,在羊与钢的森林走下去。”
板鸟先生不住点头道:“那是当然的,外村在大山里长大,是森林养育的孩子。”
“太好吃了,”北川忽然发出惊呼,见大家都没动筷,“啊,不……不好意思。”
“你是说这个汤吧?确实很美味。”由仁为她解围。
话题被打断,我试图回味板鸟先生这段话的余韵。我在山里长大,是森林孕育的孩子。若是真的该有多好!在我的体内,想必也有一片森林。
也许,我正在走的路并没有错。不管花多少时间,绕多少弯路,只要继续走下去就行了。看似空旷的森林里,空无一物的景象中,实则包含了所有的意义。它们甚至并没有藏起来,只是我们还没能发现而已。
我大可以放心。就算我一无所有,美丽的东西,包括音乐,在这个世界上俯拾皆是。
“对了,”北川用白色的手帕擦拭嘴角,“你家乡那边养绵羊吧?我最近才知道,‘善良’的‘善’是从‘羊’这个字来的。”
“哦?”
“还有,‘美丽’的‘美’也是从‘羊’字演变来的。”她顿了顿,复述道,“在古代中国,羊曾经是一种象征,它是献给神的祭品。所以我在想,善良也好,美丽也好,这些大家一路苦苦追寻的东西,或许原本就是羊,其实从一开始,它们就已经在钢琴里面了。”
是的,从一开始,就存在于留有光泽的黑色大乐器里,就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我抬眼望去,和音正准备弹奏另一首曲子。那美丽、善良的祝福之歌。
[1]全垒打是棒球运动中一种特殊的打法。打者需一鼓作气跑到终点。——编者译
[2]印随行为是动物早期的学习方式,比如刚孵化的雏鸟会模仿它们的母亲或同类,学做相同的事或动作。——编者注
[3]俄耳甫斯是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和司管文艺的女神卡利俄帕的儿子,他前往冥府解救逝世的妻子时,因为打破规矩,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导致妻子再次死亡。——编者注
[4]将棋,又称日本象棋,一种流行于日本的棋盘游戏。——编者注
[5]贝森朵夫是在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的钢琴品牌。——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