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第2/4页)

“不是你,”他推断道。

他走到冷藏舱,再次想要用手去碰。但还是碰不到。他看到标着号码的白箱子和里面的花,抬腿去踢,箱子和花都纹丝不动。

他无法解释这些事情了。他的身体?那个女孩?他精心安排的那个计划?他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还是像悬浮在空中的感觉。

“那些东西里面有人在?”她问。

“是的。”

“那你应该是在里面的?”

他看向别处,没有回答。

隔着点距离,她在他旁边也坐下。

“上帝啊……”她轻声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

67

很多年了,维克多基本不向陌生人讲述自己的生活。

他几乎从来不接受采访,因为他觉得在金融界,秘密才是武器。无意间泄露的信息可能给对手机会,转眼间就将自己陷于不利之地。要么领先,要么死亡。这是生意场上的两种活法。只有这两种情况。要么领先,要么死亡。

现在的维克多·迪拉蒙特,既没有领先,也没有死亡。

这个场景——这个毫无意味的人体冷冻实验室——要么意味着惩罚,要么意味着幻象。无论是何种状况,维克多已经没有必要保守任何秘密了。所以他把几乎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的事情告诉了这个穿着运动裤的女孩,关于他的癌症,坏掉的肾,肾透析,超越死亡获得第二次生命的计划等。

他告诉她,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在这个仓库。他告诉她,他应该在很多年后醒来,成为一个医学史上的奇迹,而不是变成一个鬼魅。

她听他的故事。在讲到一些科学依据的时候,她还理解地点点头,这让他有些意外。这个女孩比她看起来的样子要聪明——因为她看起来像是个睡在公园长凳上的流浪汉。一直讲述到自己再过几秒钟就会在另一个房间里被完全浸到冰块里的时候,他打住了。好像他已经说得太多了。

在讲述的过程中,女孩曾问过他妻子对于他的冷冻计划作何感想。

维克多犹豫了一下。

“哦,”女孩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你没有告诉她。”

她确实要比看起来聪明。

68

萨拉·雷蒙过去什么话都对父母讲。

听维克多讲述他的故事让她想到了这一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会坐在爸妈卧室的地板上,一边玩弄靠垫的穗子,一边和他们聊学校里的事情。她是个门门功课全优的学生,在数学和科学两门学科上特别有天赋。她的爸爸汤姆是一名实验室的技术人员,他总站在镜子前,拨弄着稀疏的金发,告诉她要继续努力;如果她想将来成为一名博士,那他再开心不过了。洛林是广播电台的广告销售员,她会斜倚在床上,叼着一支烟,说,“小甜心,我真为你骄傲。现在,帮我去拿一根雪糕来,好不好?”

“你应该不需要再吃雪糕了吧,”汤姆会说。

萨拉十二岁时他们离了婚。洛林得到了房子和家具。这以后她想吃多少雪糕就可以吃多少。她还得到了独生女的监护权。汤姆得到的是重新种植的头发,一艘游船,一个年轻的女性朋友,以及梅丽莎。梅丽莎对于花时间和别人的女儿在一起没有什么兴趣。他们结了婚,移居到俄亥俄州。

表面上,萨拉站在母亲的一边,说她愿意和“好妈妈”待在一起,因为妈妈还在努力挽回这个家庭。但内心深处,和许多遭遇同样处境的孩子一样,她想念她的爸爸,并且总觉得自己对父母婚姻的失败负有责任。爸爸电话打得越少,她越想他;妈妈越拥抱她,她越是不想被她拥抱。她长得像妈妈,讲起话来像妈妈,到八年级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妈妈的翻版,没有人爱,或许也不值得人爱。她饮食过度,身材肥胖,不和其他孩子交往,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因为爸爸赞赏这一点,或许潜意识中她觉得这样做会拉近自己和父亲的距离。她每个学期都把自己的成绩报告单寄给他。有时候他回复她:“好孩子,萨拉。继续努力。”有时候,他没有任何表示。

到了高中,她身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她的生活也几乎一成不变:实验室,书店,周末就在家里的电脑前。她知道一些派对——过去式——但那都是周一早晨在休息室里听其他同学吹嘘而已。有几个和她一起上数学课的男孩子曾经找她玩,她和他们出去过——看电影,学校舞会,游戏机房——甚至还和人亲热过几次,但纯粹是为了证实一下别人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但那些男孩慢慢都不再找她了,私下里她倒是觉得如释重负。她从来没有体验过心动的感觉,并且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心动。

伊森改变了一切。他的出现,结束了她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一想到他,她的其他各种想法就都不见了。她可以为了伊森放弃整个世界。而且她确实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