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行天身上的谜团(第3/11页)
“抱歉,”多田为自己的少根筋道歉,“我的本意不是要让你不愉快。我也不认识什么人。”
行天以注视马路上晒干的蚯蚓般的眼神看向多田。那眼神中几乎不包含什么感情,却流露出哀其不争的情绪。
“你啊,是那种就算一开始顺利,很快也会被女人厌倦的类型吧。”
“谁都或多或少这样吧。”
多田竭力不去面对自己内心萌生的动摇,装出平静的语调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你用不沾边的理由道歉。”行天讽刺地笑道,“只要保持沉默,对方就会自说自话地帮我们找个能套到头上的理由。”
“你还真了解女性心理。”
多田这回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嘲讽。当然,对行天来说这套似乎行不通。“我可不是了解女性心理,只是很清楚关系搞不好时的人类心理。”
他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老是惹人烦,可大多数时候都用沉默顺利糊弄过去了。”
难道他这是在自鸣得意?多田稍微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旦反应过来,就迅速涌起怒意:“凭什么要你小子来教我人际关系的微妙啊?”可这时行天已经把吉娃娃搁在胸口在沙发上睡了,仍是纹丝不动的睡法,宛如一尊躺倒的地藏菩萨石像。
自从独自开始便利屋的工作,对多田来说,所谓交谈,就是在工作中把必须事宜传达给客户。然而,娴熟的话语带有的平稳与明快,自从行天出现后就七零八落。
多田很久不曾有这样的认知了,原来对话是让人疲倦的。当交谈的对方是行天,这疲倦还要加倍。仿佛不得不跟上满是划痕弹开唱针的唱片一般,连多田的转速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多田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怒意,在深夜的事务所里独自制作了征募吉娃娃新主人的宣传单。
雪飘个不停。
宣传单的效果尚未体现出来,也没工作进来,事务所里的电话如同顽固的犀牛般守着沉默。多田担心电话线是不是松了,检查了好几遍之后,他决定出门去找行天和吉娃娃。
雪刚积起来,行天就匆匆地给吉娃娃拴上狗绳,比平时早了许多出门去做下午的散步,那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这会儿外面已经完全昏暗下来。
行天怎样倒也罢了,多田首先想到的是,那么小小的吉娃娃,被他带到雪地里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多田不清楚行天和吉娃娃的散步路线。离开事务所后,他漫无目的地闲荡开了。
真幌站前可以划分为四个区域。南北走向的八王子线和穿越东西的箱根快线以真幌站为中心,呈直角交叉。
多田便利屋位于东南方向的区域。这里有百货商店和商业街,是最繁华的地区。被称为“南口转盘”的站前广场总是人潮汹涌。
走过南口转盘,多田站在八王子线车站前迷茫了片刻。要是越过八王子线,那边就是被称为“车站背后”的西南区域。那里是红灯区,旧时的蓝线区域[6],从白天起就有人闲闲伫立。站那儿拉客的女子们身后矗立着一些形迹可疑的陈旧木造平房,屋子另一面紧挨着河。对岸就是神奈川县了。
十六号国道往这里而去。沿着十六号国道散布着美军基地。据说,正是因为美军,真幌的“车站背后”在战后不久便作为红灯区繁荣起来,具体情形多田也不清楚。大概里头有什么协定,这是块警察也不太掺和的落后于时代的地方。
若没什么特殊目的,真幌居民几乎不踏入车站背后。所谓特殊目的当然是指买春。生于斯长于斯的真幌男人们有很大比例是在车站背后抛却自己的童贞,高中的时候多田就知道有好几个同学逃课前往这里。
而行天又如何呢?
无论如何都很难想象,那个如其所愿把怪人称号弄到手的行天会热衷于在车站背后和女人厮混。多田绝不想面对这样的场景:成年后的行天其实是个会带着吉娃娃去车站背后和女人睡觉的变态。
多田没有前往车站背后,而是走向箱根快线的真幌站。
西北方向只有一小片小区和河流,除了小区的居民以外,没什么人熟悉那边。东北边的区域,也就是箱根快线的北口,是“松之澡堂”所在的冷清商业街,还有银行和补习班进驻的几栋大楼。
车站前一如既往没什么人出入。在南口转盘被人踩薄的积雪,到了北口这里逐渐变成了不曾有人留下足迹的柔软雪堆。多田确信,行天和吉娃娃一定就在北口的附近。
雪不知何时停了。
多田的呼吸泛着白气,飘散在暮色里。北口前的狭窄通路在堵车,一溜车尾灯隐现于雪色中。
在积雪上嬉笑着行走的情侣。两手提着买的东西、紧盯着地面小心挪步的中年妇女。多田与朝车站走去的人们擦肩而过,在寒冷的空气中缓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