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良一优雅的日常生活

星当天也是在清晨六点就醒了。

上床是在三个小时之前,所以其实很想再多睡一会儿。但是办不到。一种不堪承受的压迫感与窒息感逼得他完全清醒了。

“你怎么就不能乖乖躺好呢?”

他咕哝着挪开压在他胸前的新村清海的大腿。清海一脸幸福的模样,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正抱着枕头躺在双人床上。并非单纯的“躺”,而是“假设在呈长方形的床的表面上纵向躺下为就寝时的正确姿势,那么,她就是错误地横向躺着”的意思。

清海有一种特长,那就是,一晚上能够在床上整整转一圈。清海的大腿压上星的前胸,恰好是清晨六点。究其精确度而言,那是令无论任何时钟的指针都要甘拜下风的。

星下床转了转脖子,肩膀比睡前还酸,总感觉没休息过。

他把窗帘掀开一条细缝,眺望着卧室窗外:天气不错,JR八王子线的铁路在日光下闪着银光,人们恰似沙子般从滑进真幌站的电车里哗地流泻到站台上;为了遮蔽一波波袭来的热浪,在大马路上穿梭往来的车辆全都关上了车窗。

蕴含着夏天百分百生命力的真幌市,早早地便开始了一天的活动。

星把窗帘按原样拉好,回头看向床铺。还在睡梦中的清海只穿着一条内裤。由于布料面积极小,所以可说是几近全裸。清海有些地方很像野生的兽类,总想浑身赤裸地钻进星的被窝。

“因为阿星家的床单平整服帖,很舒服呀!”

星没有裸睡的习惯。他可不想躺在裸睡的女人身边,傻乎乎地什么也不做光睡觉。但是,时不时对清海的裸体产生反应,叫醒她跟他做爱的这种行径,他也不乐意。

“之所以平整服帖,全是拜我高超的熨烫技术所赐。总之,要么全裸进睡袋,要么穿着衣服跟我一起睡床,选一个。”

在他提议了不知多少遍之后,清海终于让步,开始穿着内裤睡了。星想,你这让步的幅度不是小得跟内裤的布料面积一样大吗?

他俯视着清海裸露着的光滑的脊背。很想碰触,可是有约在先,每周最多做爱两回。根据经验和信条,星断定这样最有利于健康。

为免她感冒,他拿毛巾毯裹住了清海的身体,又把空调的设定温度调高两度。

星独自一人住在一栋簇新的十八层公寓的十五楼。

公寓距离JR真幌站徒步五分钟,对无论生活还是工作来说都方便。但是,决定买下这间房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它靠近“真幌天然森林公园”。

星每天早上都要慢跑大约四十分钟。宽敞的公园里道路起起伏伏,最适合纳入跑步路线。

天然森林公园由两座山岗构成,山岗间形成了一道窄窄的峡谷。据说在大约三十年前,真幌是将其指定为保护单位,因而避免了被宅基地开发的洪流吞没,在从车站出发走上十五分钟的地方,保留下了郁郁葱葱的一片森林与流经溪谷的一条小河。现如今,不仅在赏樱花和观红叶的季节,每逢周末,作为近在身边的休闲场所,它也深受真幌市民的喜爱。

当然,星在公园发现的就只有作为慢跑路线的价值,此外他对森林浴和自然保护都没有兴趣。毋宁说,他想的不过是:“‘天然森林’这名称挺怪的不是?”公园的树木似乎有人定期进行修剪,压根儿不是“天然”的状态;即使算作天然的状态,再加一个“森林”又算哪门子事呢?不就像说“马的生马肉片[6]”吗?

斜了一眼立在公园门口的木标牌,星把每天都会想的话又在这个早上在心里嘀咕了一遍。显然是过度说明。他生性难以忍受啰里啰唆的解释说明,因此,每回看到“天然森林”这个名称都不耐烦。

他对小鸟的啁啾,还有小河的流水潺潺充耳不闻,兀自默默地在未铺路的园内跑步。跑鞋带起的风扫过繁茂的夏草丛,豹脚蚊一哄而上群集到他小腿肚上来,随即飞走。想必是判断出星那锻炼得没半两赘肉的肌肉到底无从下嘴吧?但是,星感到有些不满。我不抽烟,也基本不喝酒,我的血应该比那些年轻女人的血好喝多了,怎么就不叮我?

是不是说明我的养生还做得远远不够?

星跑得越发起劲了。在早上的公园里能见到的,就只有遛狗的老人。星以机器般整齐的步伐连跑了十公里,其间上斜坡时又练了一会儿空拳,显得相当神采飞扬。和狗擦肩而过时,狗冲他吠叫不止,作势欲扑,他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挥洒汗水的感觉好极了。随着气温的上升,蝉躲在树叶的阴影下鸣叫开了。

完成加在自己身上的定额运动,星横穿过公园的停车场,正准备走到马路上时,却发现一辆黑色“公爵王[7]”停在角落里的一个停车位上。正预感到不妙,果不其然,有人跟他搭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