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样的女子

以前看古龙,最爱陆小凤。

古龙说,陆小凤在十七岁那年,曾经遇到了一件让他几乎要去跳河的伤心事。他没有去跳河,只因为他已变成个浪子。

董小姐家在四川,家里有五个小孩,她在最中间。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排行在中间的意思就是她本人基本是被放养长大的,而且还要做哥哥姐姐的跟班,以及弟弟妹妹的保姆。这样的小孩,长大以后她灵魂里住的不是个软柿子,就是个女战士。

董小姐是个女战士。

我和董小姐成为朋友的经过比较曲折。

我大学的时候比较蠢,有一回被人利用挡箭背黑锅,莫名其妙我就成为某教授和女学生谈恋爱的绯闻传播者,得罪了教授,差点挂科重修。

那天我刚刚被教授留到下堂后臭骂一顿,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哭鼻子。

然后就听到隔间有人问:“嘿,有卫生巾吗?”

我恰好常备一个在包里,就递了过去。

隔了一会儿,我出来洗脸,就看到靠着墙壁抽烟等我的人——闻名全校的董小姐。

“哭什么呀?”

我大声地擤了鼻涕,哭哭囔囔地说了原因。

董小姐捻灭了烟头,轻笑,“我帮你搞定。当还你卫生巾的人情。”

然后。董小姐就真的搞定了这件事。

我去感谢董小姐,问她怎么办到的?

董小姐相当大方地直言,“我就是他女朋友。”

我死守了这个秘密,甚至等到一年后董小姐挖了我一个室友的墙角拐了她未婚夫,我也没提过。

毕业都过了好几年,董小姐要出一本图文的摄影集,需要有一个人帮她出文案,她竟然找到了我。

我惯来不会拒绝人,何况她也帮过我。

于是我去了她家。

她毕业了两三年之后,竟然又回到学校去念研究生了,还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屋子凌乱,但是干净。

董小姐穿着一件吊带长裙,没穿内衣,坦然地裸露了自己背上和胳膊上的青紫。

她去冰箱翻了一罐可乐递给我,跟我解释说,她刚刚从警察局出来,还没吃东西,要先开火煮个面。

我内心“哇”了一下,觉得信息量好大。

坐在沙发上,我才注意到门后面放着一个大袋子,伸出半个相框架。

后来我才知道,她前一天晚上和男朋友打架,邻居报了警,她被带去了警察局,而那位男朋友,被送进了医院——小腿被董小姐踹骨折了。

“他算运气不错,我现在脾气好多了,而且很久不打架,手生了,力气都变小了。”那天董小姐喝了一点酒,好像心情很差,低声跟我说,“你知不知道,有一年啊,我还在家里的时候,我特别坏。有一次我特别生气,就把一个人打得左边耳朵聋掉了。”

那时候我们也已经很熟了,于是我赶紧默默地拿掉了她手上的酒杯,生怕她再次“特别生气”。

董小姐十九岁出来读大学,这么多年,只回家过一次。不是每一个人的家庭都能其乐融融,温馨可爱,这一点也可以理解。但是董小姐家里却挂了很多家人的照片,父母、姐妹、兄弟、还有襁褓中的小侄子。而且聊起小时候的事情,多有怀念,也能听得出他们兄弟姐妹感情很好。

那为什么不回家?

这个问题我问过她好几次,最后一次她反问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害得一个人的耳朵听不见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非常保守地回答,“有,是有的。”

“那个人,后来本来是追我姐的。”

高中的时候,董小姐还不是一个风一样的女子,而是一个疯子一样的少女。她长得好,性格辣,还擅长打架,是她们学校那一代的女首领。

而被她打的那个人,是她姐的同学。

她姐高中毕业之后没考上大学,就留在家里找了份工作。

“阿加那个时候,追我姐。我妈不同意。我姐是个温柔贤淑的大美人,但是阿加,只是个家境普通相貌平平的臭小子。”

董小姐万事听妈妈的,于是单刀匹马要去找阿加谈判。

阿加那个时候在自家的小超市帮忙,董小姐进了店,拎了一袋薯片就去收银台跟阿加找茬。

但是董小姐一进店,阿加就认出了她。

对于董小姐所有的无理取闹,撒泼耍蛮,阿加都非常温和宽容,就像对待一个傻乎乎闹脾气的小妹妹。

其实这是最糟糕的做法。对于一个自尊心不断膨胀,掌控欲极强的少女来说,被轻视就是奇耻大辱。

这一天晚上,董小姐等到阿加关店之后,就尾随他到一个小巷道把他兜头一顿打。打着打着,阿加就叫出了董小姐的名字。董小姐吓了一跳,当然马上就跑了。

但是过了几天都没人上门来向她爸妈告状,董小姐就忍不住又去了小超市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