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陌生来电我都以为是你(第2/3页)

阿朝拼命向我描述孔雀如何掉毛秃头大腹便便满脸爆痘形容猥琐,以期用强烈的画面冲击形成视觉映射,让我对这人产生厌恶恶心想吐的条件反射。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心理学依据,但不过那阵子我确实食欲不振了很久。

同学聚会我一直没去。

其实我并不是再没见过他。

大二那年过年回家,我坐在卧铺车厢,一上车爬到上铺睡了一觉,等我蓬头垢面爬下来准备吃点晚餐继续睡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他叫了我两声,我才回头。

我本来以为这是错觉。

但确确实实是他坐在过道的椅子上。他穿着衬衫,敞着外套,背靠着窗口,笑盈盈地看着我。他以前刘海微长,是刻意耍帅的发型,现在换了清爽利落的短发。

他的脸比原来瘦了些,晒黑了些。

他依旧很熟络地跟我打招呼,问我电话号码说要以后常联系。其实我的电话一直就留在高中qq群组里的记录,从未改过。

我给他留了电话,聊了一些老同学的近况,还有毕业后的打算。

我们虽然在一个市,但是我在小县城,他在市里,我们连下火车的站点都不一样。

下车的时候,他挥手说:“以后常联系。”

我停了一下,也说了句常联系。

他当然没有联系我,连过年时节群发的短信也没有我。

我也没有联系他,我从来不发群发短信。

寒假期间,我去学了开车。

教练是我表哥的熟人,没有好意思敞开来骂我,憋着教了我两周,哐哐哐地摔了车门跟我说:“你还是不要开车了吧。你这不知道踩刹车的毛病改不了,总不能每次停车都靠撞柱子吧。”

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从头走到尾,那就总要有一个人喊停。

但我一个人开着车行驶在漫无边际的旷野,没有转弯,没有路障,没有前方的飞来横祸,没有坐在副驾驶帮我拉住手刹的人。

我也有遇到过一个很心动的男生。

是一个和孔雀完全不一样的人。

我遇到他是在图书馆,他大概是做勤工俭学协助整理图书,推着堆满书的小车把书放回书架。

那时候我借书漫无目的,也想偷懒,便专门去挑那些刚刚被还回来还放在推车上的书。

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其实应该挺讨厌的,但是他耐心很好,从不着急,他常常把我淘汰的书都放回书架之后,就坐在窗台上晒太阳,等我把手里霸占的书挑完。

他像一只猫,安静自持,又有点冷淡。

阿朝知道我对这个男生有点好感,便撺掇我去接近他,被我拒绝之后,她干脆自己一马当先去打听了这个男生。

可是,阿朝把那张这写着他名字和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我的时候,我却没有接。

我看着那张纸条,指尖发麻,后背冒汗。阿朝挤眉弄眼地把那张纸条夹进我的书里,但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翻开过那本书。

因为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孔雀,我想起这么多年我都还在喜欢孔雀,我害怕得要死,心虚得要命,几乎要发抖。

我跟阿朝说,我并不痛苦,也不愚蠢,我只是觉得有点孤独。

这世界有人单恋,有人等待,有人至死不渝难忘前任,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有一阵子我也下定决心要忘记他。

我力图避开所有会让我联想起他的东西。避开有人在砰砰砰运球的篮球场,避开树影下一片青绿色的草地,避开校园里穿着白衬衫翩翩而过的男生,避开校园广播里突然响起的big big world,避开鲁迅文集里忽然翻到的《孔乙己》那一页……我闭上眼睛,光慢慢窄成一线,黑暗里浮现他的样子。

越是力图忘记,越会不断想起。

我开始失眠,开始不断地梦见有关于孔雀的片段。

他站在云朵上,变成一道流光;他站在我窗前,只有一个黑影。

我把自己锁在门里,要破门而入持刀杀人的是他;我去山上看红叶,在燃烧起来的树丛里飞过的那一只白羽鸟是他。

我梦见高中考试,他坐在我左前方奋笔疾书;我梦见他带着漂亮女友来我们学校,我却穿得像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

我梦见他像我小时候放走那只红色纸鸢,飞得又高又远,我再也摸不到够不着,他却又始终不肯在我的天空里消失。

喜欢一个人太久,真是一件非常糟糕和可怕的事情。

你一遍遍在心里描摹着他的模样,原本的棱棱角角都渐渐圆润温和,他的每一寸都恰恰好能填补你心里缺失的那一块空洞,你便有了错觉,以为这是你完美爱人应有的样子。

这个人一开始是你骨头里的刺,心里的鬼胎,血肉伤口里掺进去的沙砾,可是后来,你把沙砾磨成了珍珠,还要赞叹他竟然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