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的男孩们(第2/3页)

“女士们您好,请进。”

我的目光在房间里寻觅那个小家伙。在左边,我看到一个壁炉,就在壁炉的前面,有个躺椅,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孩穿着蓝色睡衣,眼睛半闭着,粉色的小舌头在下嘴唇边露出。先天愚型儿的舌头通常很厚,上颚又浅,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舌头总是露在嘴巴外面。这个我知道,我读到过。但几秒钟的时间,我却好像有点退缩了。我收养他是正确的么?阿兰格翰先生或许感受到了我的犹豫,他牵着我的手,带我来到小躺椅前。“我向您介绍艾曼纽,您可以把他抱在怀里。”他对我说。在等待被收养之前,协会里的所有孩子都叫艾曼纽。之后,养父母再为他们取喜欢的名字。我俯下身,把这个睡着的小宝宝抱在我胸前。我听到了他的舌头发出小声响,小脑袋动了一下,两下,然后靠在我肩膀上:他又睡着了。行了,好了:我是他的母亲,他是我的孩子。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我的所有顾虑都打消了。我觉得这像是自己的第四次分娩,无关疼痛,但体验的情绪是完全相同的。

我把我的孩子放回到他的躺椅。我们和阿兰格翰先生围坐在餐桌旁,处理收养文件。他递给我的第一个文件像是个先天愚型儿的使用说明:“先天愚型儿童容易便秘,皮肤脆弱,易患感冒。要极其注意他们的耳朵卫生,因为经常耳朵发炎……”这可真是个没头绪的列举。在这张纸的底部,还有最后一点很明确:养父母可以有一年时间改变主意。换句话说,遇到问题的话,可以有一年把孩子还回来。要么满意要么退还?我没有声张,但看到的内容使我惊讶。阿兰格翰先生又给我看了一个写着516的白色信封。里面是孩子生母留下的圣章,一面是圣母玛利亚的面孔,另一面是她的名字:玛缇娜。里面还有一份出生证明。我得知艾曼纽是这位年轻女人的第四个孩子。在他出生时,她26岁。她已经有三个年幼的孩子了。我能想象到她的艰难处境。如果她是个单身妈妈,我完全能理解她的选择。我突然发现在abandonné(遗弃)这个词中,藏着donné(赠予)。我喜欢这个词。艾曼纽被赠予他人,这样他才能在更好的条件下成长。之后的每一次生日,每一次的母亲节,我都会感动地想到这位妈妈,她赠予我最美好的馈赠。我也相信她也会想到我。夫人,谢谢您。

回到巴黎后,见面的场景美妙极了。我的女儿们一个个地俯身亲吻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弟弟。之后,她们齐声问我小弟弟叫什么名字。艾曼纽,跟我的女儿一样?不,要重新找个名字,我要给孩子改名。啊,我已经想好了。他会叫让-大卫,跟我们一位邻居的儿子同名,因为我觉得他可爱极了。邻居不会感到意外的,我之前常常跟她说:“你的儿子太可爱了,如果有一天我也有个小男孩,我也叫他让-大卫。”

之后的日子,我们几乎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我专职照顾让-大卫,同时继续照看孩子们。莱拉和马尼勒每天都在。像当年玛丽出院后一样,我观察其他孩子的进步以评估我们的小男孩。三岁时,他进了幼儿园。在学校的院子里,莱拉牵着他的手,像介绍自己的小弟弟一样把他介绍给其他孩子。她看上去骄傲极了。她当然意识不到弟弟的与众不同。或者,她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但她很骄傲自己的小弟弟如此特别,跟别人不一样。但我接他们放学时,她替弟弟说话。“今天,让-大卫给我们画了一幅特别漂亮的画。他还在院子里踢球了。”围绕在他身边的温情让我欣慰。但我知道这不会持续很久。先天愚型儿发育比其他孩子慢,他们与同龄人的差距很快就会拉开。但在莱拉之后,是她的弟弟马尼勒接班。中午,他不在食堂吃饭,而要求来我家跟让-大卫一起吃。将近一年每天如此,我看着他俩像老朋友似的打趣逗笑。真幸福!

1994年,雅克和我开始为将来考虑了。桑德里娜已经离开了家。艾曼纽有了男朋友,也要走了。至于玛丽,她只比姐姐小两岁半,很快也要离开了。“我不想我们像两个老傻子似的,在家里和悲伤相伴!”我大笑着对他说。更认真地说,我不想要让-大卫独自成长,这可不好。

我们喜爱我们的生活。就这么简单。我们于是决定再收养一个先天愚型儿。作为收养儿童家长联谊会的成员,我连续几年都会去法兰西岛的妇产医院,给生下先天愚型儿的家长解释他们可以面临的选择。我也因此知晓了另一个协会,“一个孩子一个家”,这个机构支持残疾孩子。是他们让我知道有个先天愚型的小男孩——马提亚,他自出生就被抛弃在巴黎纳伊加特岛的保罗·巴尔奎托儿所。唉,这个孩子的情况很复杂:父母承认了孩子,但却不照顾他。他于是不能被领养。换句话说,我可以花几年时间照顾他,但如果有一天爸妈想把他领回去,他们是有这个权利的。我照顾这个小家伙一年、五年、十年,之后被人从我这里带走,这可不行。我受不了这样。与他的家长通信三个月都未获得答复后,社会健康指导机构最终决定给这个孩子受国家监护儿童身份,我们也因而获得了收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