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第3/6页)

可她怎么也止不住去想。

如果不是因为她,苏阅本该直接去往机场,按照计划搭上今晚飞往纽约的航班。

如果不是因为她,苏阅无须突然更改行程,没有了这多余的一趟路,就不会遇上交通事故。

如果不是因为她……晚江整个人蜷在椅子上,抱着头小声呜咽起来。

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心底深处沉睡的恐惧感,伴随着遗失而去的分分秒秒越来越明晰。

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一直待到火锅店打烊,她不得不回学校去。室友见她魂不守舍,问了也只是摇头,她打不通苏闻电话,短信也没回复,而担心和忧虑越来越冗长。

安静一晚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晚江连忙接起来,那端却悄无声息。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最后听见苏闻破碎的嗓音:“我想见你。”

晚江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路到底,宿管阿姨准备锁门,她央求许久只差没给她跪下。门口路灯坏了一片,苏闻细细长长的轮廓杵在黑暗里,她走近,因为他站在下面两级台阶,两人几乎平行相视,任由夜风在二人之间瑟瑟吹过。晚江机械地捧住苏闻僵硬的脸,还能拭到湿凉的水渍。她的手掌感受到他的颤抖,万般艰辛亦是耗尽心力,他说,晚江,我的大哥没有了。

她鼻子一酸,胸口像瞬间被重锤击中。

“我……”她抖着双手围住他的头颅,用胳膊紧紧拥住,哽咽着咬住手背,“对不起……”

苏闻握住她的肩膀分开彼此,衣袖揩去她脸上的涕泗横流:“和你没有关系。”

“不是的,不是的……”她只剩下摇头,执拗地摇头。她说不清此刻心中的哀恸,她悲苦地想,哪怕是苏闻这个自己深爱的人,哪怕是他,也不会知晓自己如今这份绝望了。

黑夜为他遮去血丝通红的眼,他仰起头大口大口呼吸,迫使自己镇定:“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几小时前还在和我说话呢。怎么能够,突然就不存在了……”

“我妈根本接受不了,大夫给她注射了镇静剂,我要回医院去守着。爸爸正在赶回来。”

“可我就想见一见你,晚江,医院又大又冷,我从来没有这样绝望……”

“以前觉得还有足够的时间,只是竟然,再没机会介绍你们相识了。”他的声音低下去,揉揉她的头,“好了,这里风大,当心感冒。你赶紧上楼去,我这就走了。”

寥寥字句,几乎每一个音都在颤,硬是令晚江难受到失语。只能捂住嘴拼命摇头,指缝里全是眼泪。

苏闻最后吻了下她额角,安抚她也是安抚自己:“上楼去。”

她永远记得那寸落在她清冷肌肤上的,单薄细腻的温度。如同她永远记得,那夜苏闻走时最后的几帧画面,远近皆是渗不透的茫茫泼墨,她甚至看不清他离开时的姿态,但一定比这寒夜还要落寞。她怅然而悲戚,那一步一步像烙下了阵阵绞痛,竟似会从此踏出她的一颗心。只予她往后荒芜空旷的内心一隅,响彻一段寂寥却隽永的足音。

叶贤芝因此大病一场。苏阅是长子,是苏家呕心沥血培养数载的接班人,一场始料未及的车祸,不仅只是席卷而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半生悲痛,父辈寄予其身的殷切期望同时垂幕落空。苏闻一直在医院很少回学校,叶贤芝情况不好,时而郁郁寡欢时而疯癫发狂,失控起来扯着嗓子嘶吼。有些话,苏闻并不愿意听见。他总是被动陷入酸酸涨涨的情绪,在内心角力的拔河里进退不得。

出事之后晚江与苏闻见面甚少,她也不想平添负担。平日里寻常的单独相处竟变得弥足珍贵,他常常凝望她,只是凝望,缄默不语。那眉间忽然像有万结千褶,解不开也拂不平。

“我想去看望一下阿姨。”在这件事上,杜宝安也是赞成的。纵然暗里较劲,可诸多心结在如今这悲苦面前理应退一步,抛开一切仅仅作为晚辈,这毕竟是礼数。

“过些日子吧,医生嘱咐静养,不大方便探望。而且你不是不喜欢去医院吗,出院以后我再带你去。”

晚江垂下眸子:“嗯。”

最后还是杜宝安陪她去的医院,刺鼻的医用消毒水味和护士推车里药罐碰撞的脆响。两人伫立在病房门口良久,晚江捧着一束马蹄莲,花叶凉凉地触在脸颊,像蚂蚁细微的啃噬感。她抬手叩门,听见苏闻提声说“请进”。

叶贤芝本是半靠着与坐在床侧的苏闻说话,见那来人,突然僵直了身子,冰凉的眼神凌空直射过来。苏闻惊愕,站起来还未走两步,就感到脸侧“嗖”一下飞过什么。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幸亏杜宝安手疾眼快拉了晚江一把,玻璃杯最后撞上门框摔得粉碎。

“妈!”

叶贤芝突然像发了狂一样不管不顾,她知道自己早就想这样做了,摸到什么就朝晚江掷过去,乒乒乓乓闹出好大动静。苏闻无法控制她,只是将晚江和杜宝安护在身后,那些飞掷过来的药粒扔了他一身。叶贤芝气结:“苏闻!你如果是想气死我,你就尽管护着她!她害死你大哥还不够!还想着来气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