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篇(第2/5页)

司机师傅点点头,表示同意。她没必要和他解释这么多。这是一位胖司机,属于毛发浓密型,一部分胸毛甚至从他黑色衬衣的领子里钻了出来,黑白交杂。胖胖的手指跟香肠似的,手上还戴着金戒指。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状况。

仪表板上面放着出租车营业执照。执照上除了一张司机师傅的黑白照片,还印着司机师傅的名字:古斯塔夫·帕鲁尔德,甚至标明了他是茨冈人,工号是45828。

“车门上怎么有花?”玛丽十分好奇。

古斯塔夫心里想着,到机场还得一会儿,实在是不耐烦听这位女士磨叨,真想给她嘴上装个拉链拉上。

“明天我女儿结婚。”他不耐烦地说,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高兴。

他摁了一下喇叭。

“恭喜恭喜!”后座上的女士声音里透着欢喜,“您肯定又高兴又骄傲吧。”

“那小伙子还凑合吧。”

“哦,别这么说,先生。您看,您的千金是为爱而结婚的。我们应该为她高兴,不是吗?”

“在我们帕鲁尔德家,结婚不是因为爱,女士,是因为利益。结了婚自然就有爱了,即使没有也没关系。”

“女儿明天就结婚了,您还在勤勤恳恳地工作。”女乘客试图纠正这位胖司机的价值观。

“这是为了赚钱,好给女儿、女婿买一辆新的房车住。”

“我明白了。”后座的女士如是回答,其实她根本不明白。

居然有人一辈子住在房车里,还住得挺不错?她只睡自己那张舒服的大床,沙发都不睡,更不会屈尊地睡到其他地方。所以对她来说,真是搞不明白怎么有人会一直住在房车里。

“新郎是哪里人?”

“西班牙人。”

“西班牙哪里的?”

“巴塞罗那的。”古斯塔夫回答说,满心的不耐烦,在后面满心好奇的女乘客再次发问之前自愿地说道,“他会来这边住,以后就在巴黎这边生活,和我们一起,我们都商量好了。一般来说,丈夫在哪儿妻子就跟到哪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但是在帕鲁尔德家,是女人说了算。那个男孩儿来自巴塞罗那的一个茨冈大家庭。从我这儿来说,我很满意这桩婚事。”

“一桩跨国婚姻。”玛丽凝视着前面的路,陷入沉思,“两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组成一个家庭,真的很美妙。我现在正要去机场接我的未婚夫(玛丽不觉得自己在说谎,她只是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用到了这个称谓而已),他也不是法国人,而是印度人。运气好的话,以后我们也会是一对儿幸福的异国组合。”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脑子短路了吧,和他说这些干什么?陌生人之间果然比较不设防。

玛丽透过前排两个座椅之间的空隙,凝视着前方的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她幻想着自己站在阿贾身边,穿着漂亮的纱丽,周围色彩缤纷,他们走过红毯的时候会有花童把玫瑰花瓣撒向他们,浪漫而唯美,她幸福得像个公主。

“印度人……”司机师傅重复着,也陷入了沉思,“说实话,女士,我对印度人没什么好感。”

说着,古斯塔夫的右手松开了方向盘,摸了摸裤子口袋里那把象牙柄的欧皮耐尔军刀,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随身带着这把刀,从不离身。

“我碰见过一个不怎么样的印度人,”他接着说,“他是个小偷。我和你说,再让我看到他,一定没他的好果子吃,一定的。”

“不能一概而论吧,不是所有的印度人都是这样。”玛丽心里知道,大多数人和眼前这位茨冈司机看法一致,“你知道吗?我未婚夫就是个正直而诚实的人,他是一名作家。”

“一名作家?”茨冈司机平时根本不读书,连巴黎的街区地图都不看。

“要是能介绍你们认识的话就好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到机场之后,您等我一下,这样我也不用再叫车回巴黎,您也能见到阿贾达沙特胡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介绍你们认识了。见了他,您一定会对印度人的看法有所改观的。”

“没问题,尊敬的女士。”

红色的小賓士继续在高速公路上驰骋。车窗外,太阳慢慢地落山了,周围的树木和建筑都被镀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

茨冈司机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脑门儿,然后又看了看手表。

“还好,您正巧是要来机场。我表弟吉诺今天从罗马飞过来。我本来想着接不了他了,没想到这会儿正好过来了。他是为了我女儿的婚礼特意赶来的,他是婚礼当天的发型师。”

古斯塔夫没说他这位表弟在意大利开了家罗马发廊77(法语读音意同男士发廊78),后来,一群茨冈年轻人在墙上乱喷乱画,把罗马发廊(Coiffeur pour Rome)弄成了只读存储器发廊(Coiffeur pour Roms)。这些没教养的孩子甚至都不知道把西班牙茨冈人和罗马尼亚茨冈人或者是保加利亚茨冈人区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