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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知道我的理论吗?当你想做的时候,就是因为你想做了。”

“我倒从没想到过这一点。有可能。”

他用双手捧住我的嵴背,像一件人肉胸衣,紧紧地勒住我的身体,双手的指尖几乎都能触碰到一起。

“你这么瘦小的身体怎么能有这样的巨乳?”

“我的朋友苏菲认为巨乳是一桩烦恼,还说它们应该像男人的家伙一样,需要的时候就变大,不需要的时候就缩回理想尺寸,然后乖乖地待着。可伸缩胸部。”

他笑了。

“你的朋友们都是疯子。你也是。”

他又向服务生要了两杯酒。我感觉自己喝多了。酒瓶已经空了,而我记得我们刚到的时候还几乎是满瓶的。桑迪双手捧着我的脸吻我,仿佛怕我逃走。虽然我表示不吃,他还是向服务生又要了一份炸丸子,并带着担忧的表情叹着气说:

“她什么都不吃。”

“吃点儿吧,美女,吃吧。”

我咬了半个丸子,把酒一饮而尽。

“干杯!”他说,“为了我们。”

“为了我们。”

我们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

“我的生活是一坨屎。糟透了。”他突然嘟囔着说。

“我也是。”我回答说。

接着我笑了,基连说我的笑声像鬣狗,他还教孩子们模仿,惟妙惟肖。据精神病医生说,这种笑声代表紧张。

“你的工作怎么样?”

“我们这些合伙人已经三个月没有发薪水了。全国没有哪个建筑事务所还有生意,没有任何一栋建筑开工。我们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是吗?太不幸了。”

“此时此刻,就算我想分手也不可能,因为我付不起房租。”

这再次证明,争取两性平等的运动取得了不容置疑的胜利,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越来越像我们,而不是让我们越来越像他们。我不无忧伤地想,现在连男人们也不敢离婚,怕失去地位。

“而且我也不能去滑雪了。”他孩子气地补充说。

“没错。这才是个真正的灾难。”

“你真是个巫婆!”

认识桑迪已经有两年多了,我从不愿知道任何关于他跟他妻子之间的事情,出于敏感,出于尊重,也是出于恐惧。一般来说,我认为关于别人知道得越少越好。无论如何,事情早晚都会水落石出,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只要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这个时间也不会很长。

“我本来很希望葬礼上能跟你在一起。”

“我们走吧。”我站了起来。

我们找到了一个清雅宜人的小酒店,在离海最近的一排,虽然有些陈旧,但弥漫着居家的温馨。

“你喜欢吗?你觉得好吗?”

“嗯,很完美。”

他要了一间午睡用的海景房,便开始解我的衬衫。前台服务员一边继续敲打着电脑,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们。在等待整理房间的时候,我们要了一杯杜松子酒,来到了街上。海滩上空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晒太阳的人,因为少了熙熙攘攘混杂的人群,那几具突兀而暴露的身体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十分难看。一具身体,即便是最不赏心悦目、最病态或最满目疮痍的,也可以显得伟岸而令人激动,但一百具身体一起陈列在烈日下的时候却永远不会如此。我又把衬衫的扣子扣上了两粒。

我们上楼来到房间,这是一个简单而干净的小屋:白色的墙,两个羞答答的单人床,铺着蓝色斑纹的床罩,这种蓝色跟窗帘以及一个小小书桌上方悬挂的两幅帆船画都是同样的颜色。我笑了起来。

“两个单人床。你看到了吗?这是前台接待员对咱们在楼下那番表演的报复。”

“那家伙坏透了。”

但至少这是个海景房,从阳台上望去,大海和地平线都属于我们。海中嬉戏的身体都变成了小小蚂蚁,并恢复了尊严。桑迪,从骨子里就是个建筑师,只要有哪怕一点机会进行改善,就无法忍受让这样一个空间保持原样。他把一个床垫搬到阳台上,让我躺在上面,并开始脱我的衣服。阳光太刺眼,我几乎看不到他。我闭上眼睛,感到天旋地转,于是又睁开眼睛,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吻上。他正一点点从我的双腿吻上来。但是我头晕得厉害,现在只想让他给我拿杯水来。

“你苍白得厉害,还好吗?”他问我。

我喝了两口,开始呕吐。我试图起来,却两腿发软。他把我送到卫生间,我一直不停地吐,直到胃里一点固体都没有,然后又吐了好长时间的液体。当我把所有的酒都吐干净,身体却还努力想要向外推出点什么。我的身体,是另一个迷失的天堂。最后,胃痉挛终于缓解了。我看到镜中的我们,我赤裸的身体像一个灰色的幽灵,眼睛亮晶晶的,而我的身后,桑迪还穿着衣服,这个穿红色裤子的自行车运动员、滑雪者,他可以毫无节制地喝酒嗑药,却从不失去谨慎,即便随后需要各种兴奋剂的刺激,而且不抽一支大烟或者吃一片安眠药就无法入睡。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感觉这么不舒服,我会觉得他很性感。我为自己的身体疯狂,尽管它是不对称的,柔软、瘦骨嶙峋、不完美、不匀称,但我宠着它,爱抚它,给予它想要的一切,我跟随它去任何地方,温柔地顺从它,从不违背它的意愿。它是理智的反面。我一直尝试,直到现在也还在努力,想让头脑成为主宰,然而一直没有什么成果:身体应该成为一个永远充满魅力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