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4页)

“我能说几句吗?”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听出了它,那是斯蒂文斯小姐。“不好意思——您在我们的名单上吗?”恩格曼问道。她盯着斯蒂文斯小姐,手里抓着一沓纸,仿佛这沓纸是个麦克风或扬声器,没有它就听不见斯蒂文斯小姐的声音似的。她说:“根据行政法规,这个私人听证会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家庭成员或州政府指定的证人才能——”

“我是萨曼莎·斯蒂文斯,迈克·华盛顿的未婚妻,可以算作家庭成员吧。”

红桤树俯身向前,问道:“你是他的未婚妻?”

“嗯,目前还不是,不过我有这想法,”斯蒂文斯小姐说着,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充满了力量,令人精神一振,就像幽暗的森林中瀑布流淌的声音,“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在场,因为我就是马奇——我是说彼得——受伤那天拨打911报警的人。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那个电话的,现在他真的好多了。那天,他没想伤害任何人,不想伤害他妈妈,也不想伤害他自己。要是时间能回到过去的话,我真希望自己没有打那通电话。”

“嗯,”矮曲林说着,看了看身边的人,“很感谢您抽出时间来与我们分享自己的经历,斯蒂文斯小姐。不过,我们必须考虑到其他记录在案的事实。”

红桤树清了清嗓子:“行政委员会十分感谢您提供的观点,但恐怕还是得要求您离开,毕竟这是一场私人听证会。”

“好的,好的,”斯蒂文斯小姐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感谢你们的耐心。祝你好运,迈克。”斯蒂文斯小姐走了过来,亲了亲迈克舅舅的脸颊。他对她小声嘀咕了几句,我没有听清。

“祝你好运,珍妮特。”她说着,拍了拍妈妈的肩膀,然后朝我俯过身来,也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感到脸上出现了一块小小的湿痕,它慢慢变干,湿漉漉的感觉逐渐消失。

“也祝你好运,马奇。”她说。我低声说了句:“我不相信运气。”声音非常小,她应该没有听到吧。无论如何,我很高兴她来了这里。

没有人再说一句话,直到大门在斯蒂文斯小姐身后关上的那一刻。

“好了,”红桤树说,“我们刚才说到了哪儿?”

纸皮桦第一次开口:“我们刚刚指出,有证据显示王先生曾伤害过自己。而目前要讨论的问题则是,他是否有进一步自残或伤害他人的倾向。更重要的是,他是否会对社会安全构成威胁。”

这时,我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转过头去,发现那是朗达,拥有迷你日本枫和小瀑布水缸的朗达。她今天没有把迷你日本枫带来,这让我有些失望。我把头转了回来,面对着红桤树、纸皮桦、矮曲林和恩格曼所在的方向。

朗达继续说:“可以的话,我想说几句。我相信,作为一名专业评估自残倾向与精神健康状况的法庭指派治疗师,我的观点应该会对各位有所帮助。”

首先,朗达说她和我谈过好多次。她把一大沓文件分发给红桤树、纸皮桦、矮曲林和恩格曼,然后开始讲解文件上的内容,用了各种奇怪的字眼,我一个都听不懂。不过后来,她开始讲关于树的事情,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兴趣。她告诉他们,我有多么喜欢树,最喜欢的是什么树,对树的了解有多深。

我很惊讶,她竟然一直在听我说话。这可真稀奇,另一个人竟然真正在听我所说的话,还把它们用笔记了下来。她谈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复述我对她讲过的关于美国黄松和西部红雪松的基本信息。接着,她从纸上读了一些有关美国黄松的细节,指出我非常担心这种树,担心它们是否还能长久地生存下去。

她讲的最多的就是我的感受,比如,我在有蓝色信箱的新家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听到这里,我很想捂住耳朵,不愿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可是妈妈靠过来,对我说现在不能捂住耳朵。我只好把脑子屏蔽起来,开始思考别的东西。

我开始想象,面前的四个人——红桤树、纸皮桦、矮曲林和恩格曼像真正的树一样,在一个密林里紧挨着彼此生长。不知道它们相互交错的根系会是什么样子。

每棵树的根系都长得不一样,这取决于树本身。恩格曼云杉的根系很浅,事实上,那是一种脆弱的、生长在地表的侧生根系。而西部白松的根系则能从主根向外延伸八米,同时又有许多细根垂直向地下生长。

树与树通过化学信号相互交流,甚至也有可能是通过电子脉冲。我想象着,红桤树、纸皮桦、恩格曼和矮曲林的根系相互触碰,通过缠绕的卷须彼此交谈,嚷嚷着“这是我的地盘,不是你的”。

这使我对他们在这里、在这栋国会大厦旁的灰色建筑里对彼此说的话有了一些了解,可我依旧无法理解他们问朗达的许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