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4页)

我低头看了看手掌上的树叶,继续说下去: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抓着我的手臂好长时间。有一阵子,我感觉他的手指似乎在我的皮肤上灼烧起来。他对我说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做不到的。我只好闭上眼睛,等着他自己走开。同时,我嘴里不停地发出怪声,双手止不住地乱晃。”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又忍不住开始发出怪声、乱晃双手。我不喜欢关于那个黑发男人的记忆。他身材高大魁梧,音量也很大。他说我们扰乱了治安,应该被逮捕。有两次,我挥舞的双手离他太近,他甚至伸手去摸枪。他不停地对我大吼大叫,直到一个红头发的男人走到我身边坐下来为止。

这个男人长着红色的头发和胡须,他没有对我说“看着我的眼睛”或“到你的时候才能说话”,只是静静地靠着墙,在我身边坐下,也没有试图触碰我。然后,他开始用一种柔软、安抚人心的声音说起话来。为了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不得不逐渐停下嘴里的怪声和乱晃的双手。

当我终于能听清的时候,我发现,原来他在唱一首静悄悄的歌,声音非常轻柔。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在彩虹的那一边,有个地方——”

他的头发是亮红色的,手臂上的毛发则是红棕色的——西部红雪松树皮的颜色。

他对妈妈说:“我一个亲戚的儿子也是这样。他有自闭症,对吧?”

“是的,”妈妈说,“老实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上帝啊,我身上哪儿来这么多血?我只是,我只是——”

“他得跟我们走一趟。”第一个男人说道。这时,他已经放开了我的胳膊。

“别这样,”妈妈说,“我只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红头发的男人开了口:“他受了伤,所以我们恐怕得带他回去观察一下。我看没有必要逮捕他,也没必要逮捕你,我们只是尽到自己的义务。他有自残与伤害他人的倾向,必须隔离七十二个小时,这是华盛顿州的法律规定。别担心,他会被送去医院观察一阵子,伤口也会处理好的。放心,我们不会把他关进少管所的。”

“但是,我,”妈妈说,“你看,你就不能——我真不知道一直这样下去要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红头发的男人非常友善,我可以和他对话,但同时他又很坏,把我从妈妈和大叶枫身边带走,就在我们到达那个有蓝色信箱的新家的第一个晚上。

他们把我扔进车后座,红色和白色的灯光不再闪烁,噪声也停止了。我终于安静了下来。但就在这时,我们到了另一个新地方。我又被一个人抓住了,这让我感到很不自在。他们开始在我身上缠绷带,重复了好几次,因为每次一缠好就会被我扯掉。扯掉第三次之后,我被绑在了一张床上,这也十分令人不快。

接着,医院房间里的灯开始闪烁——非常亮、非常快。我看着它们闪了一下又一下,那频率让人心烦意乱。灯光像一道道闪电般噼中我的脑门,差一点点就要直戳眼睛。没人听我说话,也没人注意到这些可怕的灯。

这时候,一个医生走进我的房间,他说:“你为什么用手捂着眼睛呢?眼睛不舒服吗?受伤了吗?”

“灯光,”我说,“灯光不对劲。”

他关掉了那些闪烁的灯,这下我感觉好多了。可是,没有妈妈在身边,晃动的双手和嘴里的怪声怎么也停不下来。我在那个地方待了整整三天,直到星期一才被放走。

在医院里,人们对我说话,但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我晃动双手,发出怪声,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没有人试图让我停下来,也没有人来帮助我,我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星期一到了,迈克舅舅和妈妈来接我回家。他们叫我在一个房间里的大桌子跟前坐好,一个戴着珍珠项链的女人开始对我和妈妈说话,那些珍珠白得晃眼。妈妈对她解释了关于树和我割伤自己的事情,然后又跟她谈了好一会儿。后来,戴珍珠项链的女人叫妈妈签了一些文件,又叫我也签了字。

签完字之后,我就被放回了家。不过,不是回老房子,而是那个有蓝色信箱的房子。那里的光线、影子和时间依然和老房子不一样。

不过,我总算可以去爬院子里的大叶枫了。通常来说,星期一我得去学校,可那天妈妈请了假不去上班,我也请了假不去上学。就在那一天,我爬上了邻居家的红雪松,第一次看见了鹰树。

“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我对朗达说,“都是因为斯蒂文斯小姐,她住在我们的新家附近。那天,她听到我的大喊大叫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就打电话报了警。这对妈妈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妈妈不喜欢斯蒂文斯小姐,毕竟那是我们在新家的第一个晚上。那个晚上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