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4页)

那是一只鸟,不过并不是秃鹰——秃鹰早就离开了那个树顶的巢穴。

我回忆起去年冬天看过的一本书——《太平洋西北海岸的鸟类》,书中的图片都像拍了照似的存留在我的记忆中。我记得去年看过的书上哪张图片在哪一页,迈克舅舅不相信,但我就是有这本事,并且此刻正在这样做。

第四十三页上是一张海雀科的图片,鹰树上那只鸟的喙有着与海雀类似的弯曲程度。还是在这一页,介绍大海雀(已灭绝)的段落下方有一张图片,图中的鸟像极了这一只,身上长有弯曲的黑白色条纹,书中称这种条纹为大理石纹。

区别就在于,树上的这只鸟羽毛更加丰满。除此之外,它们翅膀的形状有所不同,眼睛也并非一模一样。

这只鸟正看着我,一对黑眼睛发出微微的亮光,仿佛黑暗中有两粒小小的黑曜石在闪烁。我完全停止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眼角开始出现红色的斑点,双手逐渐麻木。直到鸟儿转过头去,开始在树干上啄些什么东西时,我才重又开始呼吸。

我认为,树枝上的这只鸟与书上那只的区别在于年龄、性别以及观察角度。也许,树上的鸟比图片中的年轻,又或者是性别不同,也有可能是我的观察角度不一样。但我知道,判断准确的概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这是一只大理石纹海鸠,一只处在青春期的大理石纹海鸠。此刻,它已经从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我从西部落叶松上爬下来,朝着车子走去。迈克舅舅正在一边抽烟斗,一边读报纸,他说:“是时候该下来了,天色越来越暗,我差点就要爬到树上去找你了。”

他停顿了一下,我意识到,他是在希望我说点什么。

“嗯,”我说,“我在这儿呢。”

“很好,”他说,“看着我。”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笑了,于是我立即转移视线,以免看到他不断变化的脸。“你还好吗?”他说。

“嗯,”我重复道,“我在这儿呢。”

“没错,我听到了。”他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回去吧。”他一边说,一边发动了汽车,发动机发出响亮的轰鸣,我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与它相同的节奏。幸运的话,我可以保持这种节奏很长时间——比如回家的一路上。与汽车发动机保持同样的节奏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树林里有什么东西让你分心了吗?”他说,“我们这么晚回去,你妈妈该担心了。我似乎告诉过你要早点下来的。”

“海鸠。”我对他说。

“是吗?”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一个字。我不知道他是否听明白了,因为大理石纹海鸠是一种非常少见的鸟——如果我辨识无误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跟我说说这种海——秋,是一种树吗?”

“不,当然不是。”我说着,脑中浮现出《太平洋西北海岸的鸟类》中的内容,选了几句准确描述海鸠的话。迈克舅舅大概并不想知道书中所有关于海鸠的内容,所以我尽量概括着说:

“大理石纹海鸠是一种海鸟,它们生活在海上。雌鸟会飞到内陆地区的原始森林,在一棵树上产一枚蛋。”

“噢。”迈克舅舅说。过了一分钟,他问了一个问题:“那么,它们为什么要飞到这儿来筑巢呢?”

“海鸠从不筑巢,它们只是把蛋产在树枝上。”我从没听说过有海鸠在美国黄松上筑巢的,但我没有告诉迈克舅舅,毕竟人类对海鸠知之甚少。后来,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个最新发现:“有人在红桤树和山崖上都发现过海鸠雏鸟,所以谁知道它们到底在哪里产蛋呢?海鸠对科学家来说至今仍是个谜。”

“一个谜,哈?”迈克舅舅笑了,“鸟蛋被遗弃在某棵偏远的树上?好吧,我得承认,它们的确是个谜!”

“那颗蛋最终还是孵化了,”我说,“雏鸟出生后,它的父母会从海上叼回鲜鱼来喂它吃。”

“等等,海鸟飞到这儿来?我们离海边有十英里呢,马奇。这里可不是普吉特湾,为什么海鸟会飞到这儿来产蛋呢?”

“书上就是这么说的。海鸠飞往内陆的原始森林产蛋,有时候甚至会飞到距离海岸五十英里的地方。雏鸟独自在树枝上长大,最终张开翅膀飞回大海。”

“和它的父母一起吗?”

“不,只有它自己。它的父母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知道雏鸟是如何学会飞向大海的,也没人知道它是怎样辨别方向的。这是一种罕见的鸟,是一个谜。没有人了解它们,没有人接近过它们,没有人见过它们。”

“没有人接近过它们,没有人见过它们,”迈克舅舅重复着我说的话,“那你怎么能确定你见到的就是海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