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第2/2页)

我们知道这个故事后的第一反应是目瞪口呆,接下来的感觉是原来如此,然后又觉得好可惜。想来老林在警局里不会撒谎,那么朱朱的的确确误会了他,一对佳偶就为了一个误会分手了。朱朱偏偏不在这个群里。我想,总得有人告诉她,而且越早越好。我以为这个人会是我,结果我找到朱朱的时候,她表示早就知道了。

“嗯?”我说。

“嗯。”朱朱说。

“不干点啥?”

“干啥?”

“把他找回来。”

“不找了。”朱朱一边收衣服,一边吁了口气,“累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跟上朱朱的节奏。然后我问:“你原谅他了吗?”“不,我更恨他了。”朱朱平静地说,“我宁可他去找情人,至少那是一个很好的分手理由。而现在这样,我更恨他。”

朱朱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橱,突然背对着我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之后说:“你知道吗,从前我一定要摸着他的耳朵才能睡着。我们决定分手的那天晚上,我最后一次摸他的耳朵,突然发现其实他的耳垂一点也不柔软。我知道,是我的心变硬了。我从前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变得这么硬,是他让我知道了。”

这以后,老林又开始不定期地在圈子里出现。我看得出来,他有点盼望见到朱朱。但不知怎么的,朱朱像是安了雷达,总是能成功地和他错开。有一次,在洗手间门口,老林终于忍不住问我:“朱朱……一会儿会来吗?”

我说:“不知道。”然后问:“老林啊,你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不能沟通吗?”老林苦涩地笑了笑。我又问:“你就打算这样被冤死?”老林说:“我也不知道,我其实没什么打算。唉,我这个人,有时就想一个人待着,待到老,待到死。后来朱朱来了,我又想和她一起待着。但不管怎么样,都觉得遗憾。一个人待着也遗憾,两个人一起也遗憾。唉,不知道,说不清。”然后我突然明白了,老林根本不是被冤死的,他一点也不冤,因为到底要不要挽留,他压根儿还没有想好。

老林问我:“我该去找她吗?”我笑了笑,没回答。我不会再鼓励他,因为我是一个女人,而一个女人凭着直觉就知道什么样的男人会为女人带来幸福。

老林懂得了我的意思,叹了口气,那张英俊的面孔突然像老了几岁。他转身离开之前,我忍不住又叫住那个沮丧的身影,说:“老林,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你知道吗,你们来自不同的星球。朱朱是耳朵星的,而你,你是孤独星的。”说完这句话,我看见老林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星星那样闪烁了一下,又迅速熄灭了。

那天聚会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收音机里正好放着张震岳的歌。我将音响的声音调大,他用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一遍又一遍,特别平静地诉说着:“当你在翻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这个故事已经过去了四五年,现在朱朱结婚了,刚刚生下一个女儿。我第一次去看望产后的她,那个粉红色的小东西牢牢地抓着她的耳垂盯着我。她果然将耳朵星的DNA遗传了下去。老林还是一个人,在孤独的路上犹犹疑疑地走着,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会逐渐地坦然起来,接受母星赋予自己的命运。也许老林和朱朱可以彻底放下过去的一切,相逢一笑泯恩仇,用一句笑骂和对方做回朋友。

但我只是猜测。我看不清他们的心。我在这个星球上生活已久,所以不敢妄自以为看清了另一个同类的心。从前每当我这样以为,结果都只是又知道了几颗之前不知道的母星。我们在这个星球上被叫作人类。具体地说,是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动物。我们中最高的和最矮的相差不过两米;长寿与不长寿的区别仅在几十年;在X光的照射下,一颗人类的心脏与另一颗人类的心脏的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然而,一颗心到另一颗心的距离,可以比整个银河系还要长。一颗心要懂得另一颗心的困难,有时候远远超过人类登陆月球。

我知道,你来自另一颗星,命运终将让我们隔绝,但我确实曾经并将永远,爱你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