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最穷,却在深夜里抱得最紧(第3/4页)

杨哥那时很有挫败感,终日闷闷不乐。

本以为靠着我能挺一段时间,可我脑袋一热,就他妈把工作丢了。

我的新领导,在反锁的办公室里对我动手动脚的那一刻,我终于爆发了。怒,为了五千不到的月薪,我干吗在这种贱人手下糟蹋自己,老子不干了!领导怒吼:“滚!赶紧滚!”

上了回家的地铁,我就后悔了,加上连续一个月来无休止熬夜和无规律饮食,肚子突然疼痛难耐直冒冷汗。

晚高峰的地铁挤满了人,我扶着把手不敢坐下,这个连蹲着都要被拍照的上海,我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概会红遍全中国吧。

迷迷糊糊摸到家里,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来上海这两年,我第一次觉得累。

等我醒来,被杨哥的臂膀包围着。他拥着我,昏暗的灯光照在他憔悴的脸上,静谧的空气让人心生温暖。

“杨哥,我们来上海是为什么?”

“生存。”

“你累吗?”

“累,但没法。”

7

一个月后,我们各自找到工作。杨哥在杨浦,我在闵行。相距三十公里的我们,只得分开住。

灯火辉煌的地铁口,杨哥在前面拎着行李箱。跟初来上海在火车站时不同,他的身子消瘦了很多,背影更加落寂。

我提着行李袋的手在发抖,太沉了太沉了。

满是名车豪宅的灯红酒绿里,我们拎着大袋子,失魂落魄,像逃荒而来的流民,跟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本来,我们也没融入进去。

我突然心慌起来,没有安全感。

人的心理防线,可以在一瞬间就崩溃瓦解。

上海很大,我们很小。我们走得很慢,这次杨哥没有让我快点。两年了,我们还是我们,也不再是我们。

工作日我们各忙各的,周末就待在一起。有时周末加班,我们半个月甚至一个月见上一次。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学生时代独来独往的日子又回来了。

没日没夜加班的我,终于在新公司得到赏识,开始升职加薪。

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为了忙而忙,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只是杨哥会主动给我电话,让我多吃点、早点睡,还有问我钱够用吗?

我吃着加班的便当,嘴里答着嗯嗯嗯都好。

8

2014年9月,杨哥的父亲突然被送到医院抢救,他连夜回了西安的老家,我赶紧打了几万块钱过去。

两周后杨哥打电话给我,语气低沉:“怎么办,我妈只有我一人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她。”眼泪在眼眶打转。

“你来吗?”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

我憋了几分钟,终于说出:“杨哥,我快二十八了,穷怕了。”

杨哥沉默良久,几乎哽咽:“对不起,没能好好养你。”

“很好了……很好了……已经很好了啊。”

我挂了电话,躲在公司卫生间,泣不成声。心被掏空了一样。

杨哥走了,回老家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去给杨哥退房,他的房间东西不多。

我们来上海第一个月开始用的电饭锅,每天靠着它煮着米饭配着榨菜。杨哥说那段日子最苦了,我不觉得,最苦的日子我也不记得了。

我们搬到两居室后在宜家买的电脑桌。一到周末,杨哥就把速度卡到掉渣的电脑放在上面,下载一部电影。我俩戴着耳机,窝在床上,搂在一起看到昏昏入睡。

我们在网上买的烤面包机。每天烤上两片蘸着花生酱番茄酱的面包吃得心花怒放,杨哥说我嘴上的酱汁没擦掉。我说是吗是吗在哪儿,然后他突然亲上来。

我们刚来上海买的洗脸盆也还在。搬了几次家都没扔。记得那会儿我忙得五天没洗头,第二天要见客户,我们当时穷得连二十块钱的洗发水都不敢买了。我看到一袋洗衣粉,二话没说就往头上撒,一头扎进脸盆里。杨哥那晚在门外坐了一宿。

我们用过的东西,都还在。

只是我们,早已不在了。

9

回到西安的杨哥,生活慢慢安定下来。

我的工作步入正轨,一个人也租得起稍微好点的房子。但我明白,我也会离开上海的,可能明天,可能五年十年后。

奋斗几十年,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得起一个厕所。随便吧,不想了。

2016年初,杨哥的室友老章跟我说,杨哥要结婚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说什么好。关掉手机,挤进了人来人往的地铁,脑袋里想的全是昨晚还没通过的策划案。

上海这个城市,人太多了,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很脆弱。可没有什么能比挤上高峰期地铁,更让人欣慰的。

我妈常跟我念叨:“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回来找个人结婚了。”

我说:“好呀好呀,明年春节就带回去,胡歌还是霍建华,您先决定好。”说着说着眼泪汪汪。年纪大了,泪点也变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