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不是死（第2/3页）

迪克森医生停在一间病房门口，门是开着的，门口写的病人名字是格蕾琴·桑德勒。格蕾琴此时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但人是醒着的，她对着床头小桌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微微笑着。一个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迪克森医生介绍说他叫伯特。伯特此时一边抚摸着格蕾琴的手，一边通过程序和电脑中的人聊天，而电脑中的那个人应该是格蕾琴的双胞胎姐妹。

“太有意思了。”伯特已经乐不可支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在你和你妹妹跟那头小猪经历了那么多故事后，你们的爸爸还想把它卖掉，他难道没看过《夏洛的网》[17]这个故事吗？”

格蕾琴的双胞胎姐姐笑了，“我猜他没看过。对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把这个故事说给玛雅听的时候吗？”

“她哭啊，哭啊，因为她以为他们会把那只小猪杀掉。”

“后来，我们只好一章接一章地念给她听，告诉她威尔伯没事。”

“说不定她就是找个借口不想睡觉而已。”伯特笑着说。

“她确实是个小淘气，”格蕾琴的双胞胎姐姐笑了，“不过皮特就不一样了，故事里夏洛死的时候，他连哭都没哭，难怪他长大以后成了终结者。”

“他不是终结者，”伯特开玩笑地纠正她的错误，“他是软件测试员。”

“那他的工作是……？”

“消灭漏洞！”他们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然后哈哈大笑。萨姆虽然心里很嫉妒，但也不由得笑了。这一笑，让他发觉自己已经饿了，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显然，眼前的这三个人已经进行过很多次这样的对话。这又可以证明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一个观点，那就是，这个程序最适合的是年纪大一点儿的人。

“格蕾琴是伯特的小姨子吧？”戴希尔猜，“伯特在这里陪她一定很难受，她看起来和他去世的妻子一模一样。”

“不，在电脑上的才是她，那才是格蕾琴。”迪克森医生悄悄说。

“那不是程序中的虚拟人吗？”戴希尔说。

“正是。”

“但格蕾琴还没死啊。”

“也差不多了。她虽然没有死，但她已经不是她自己了，她现在已经是老年痴呆症晚期了。”

戴希尔和萨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都在默默思考着，“我们绝对不会在一个活人身上用‘重生’程序。”戴希尔最后终于开口。

“如果你事先知道，当然不会同意。我说过了，伯特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他来找我咨询意见，我建议他去找你。格蕾琴和伯特不是小孩子，他们是这个程序最理想的用户，我建议他不要告诉你格蕾琴还没有死。我想，如果不告诉你的话，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如果她还一直在使用网络上的各种账户，程序就不能运行啊。”萨姆开始觉得害怕了。

“她没有。”迪克森医生耸耸肩，“你看看她，你觉得她每天还有多少时间在网上的呢？”

“他叫什么名字？”萨姆问。他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眼前见到的一切。

“伯特，全名伯特·范德曼。格蕾琴嫁给他以后，也没有跟他姓，她在当时真算得上是个叛逆女性。”

“我记得他。”萨姆的心往下一沉，“我是在网上远程帮助他准备的资料，我怎么也想不到。”

“你当然想不到，”迪克森医生说，“你看现在的情况，我觉得这样挺好，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女人还活着，就剥夺她使用程序的资格。我们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同意，但是，说真的，你应该同意。你看看她，她就快死了。”

“就快死了不等于已经死了。”萨姆说。

“也差不多了，你说的程序的那些好处都在他们这里体现出来了。其实，从很多方面来说，伯特已经失去了格蕾琴，她已经都不认识他了。她也不记得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生活，不记得他们的家，不记得他们相濡以沫六十多年的时光。很多时候，她连话都不说。她显然不能跟着伯特一起回家，她必须一直住在医院里。伯特已经失去了他的妻子，他已经是一个鳏夫了。他非常想念格蕾琴，他很痛苦，很孤独，很沮丧，也很害怕。你能懂他的心情的，萨姆。但如果格蕾琴是真的死了，至少他还可以为她举行葬礼。他还可以和家人、朋友一起和她道别，他们的孩子会接他去同住，他的朋友们会在葬礼上给他送来吃的和鲜花。他可以把妻子的衣服捐掉，再以她的名义设立一个奖学金，甚至去参加心理互助小组，接受别人的同情和帮助，最终开始新的生活。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事实上已经失去了妻子，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安慰。那种悲伤、空虚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无法承受。现在，他可以一边握着妻子的手，一边和她通过这个程序一起回忆往事。我觉得，这是对你这个程序最好的应用。”迪克森医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