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有荒唐的人事,来完整你的人生(第2/3页)

我大学寝室另外三个兄弟都留在成都,一个单身俩有伴,狐朋狗友无数,上到官二代,下到钵钵鸡连锁老板,挨个儿游说他们去Red的柜台办业务。有几个对她挺有好感的,但Red却十动然拒,全程冰冷地拿着红章啪啪一顿盖。这其中有一个旅行社的小青年,三天两头来买签证费、取护照,但他又是唯一不主动跟Red搭讪的,安分地等着她办好业务,再按下“非常满意”的评价按键。而且银行怎么说也有四五个柜台,小青年每次来排号都能被她叫了去,冥冥中注定有缘。但Red嫌弃对方太娘,一口咬定是个妹妹,后来也不了了之。

林黛玉的婚礼安排在塞班岛北边的一个豪华度假酒店,整片私人海滩都弄得喜气洋洋的,几张长桌子上全是各种酒和美食,海风一吹,都是钱票子的味儿。

婚礼很随意,致辞后没多久,大家就纷纷找吃的去了,以至于林黛玉一时兴起,竟然举着酒杯操着四川话给自己灌了起来。只身前来的Red跟林黛玉的几个大学好友坐在一起,那些人见面就叫嫂子的习惯到了现在都没改过来,弄得大家几次陷入尴尬。

等大家在杯盏间有了醉意时,林黛玉也拉着新娘子晃悠到了他们面前。林黛玉醉了,伸手捋起Red的头发丝,喃喃自语,“没想到你会来。”Red也不客气,长发一甩,举起香槟杯,看着二位新人说:“当然,怎么能少得了我,同学一场好歹要祝你们幸福,希望你们这段婚姻牢牢靠靠的,你骨子里那个爱钓鱼又爱晒网的脾性当在我身上实验过就得了,千万别耽误了你媳妇儿。说实在的,真感谢你当初丢了网,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游到大海里去。”

话里有话,新娘子脸绿了,林黛玉则红着眼圈,打心眼里觉得Red过分善良,分手了都还想着他。

略荒唐的酒局过后是更荒唐的麻将局,几个成都麻友竟然带了几副麻将来,招呼服务生把餐桌的残羹一收,立刻着手搓起麻将来。Red嚷着要加入,头一回在异国他乡吹着海风打牌,别有一番情趣,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几圈下来,觉得头有点痛,便一个人悻悻地去一旁休息了。

躺在沙滩椅上,长发被风吹着,连着假睫毛混乱了视线,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大学时跟男友亲昵的情景,恍惚间想起方才给男友交了份子钱,口口声声叫对方“老公”,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她觉得困,于是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见到Red是2014年4月。我出版了新书终于能回成都签售,家人和朋友都来捧场,唯独缺了Red。想想从两个月前她去了塞班岛后似乎就断了联系,我以为是各自忙碌,但那天才知道,Red正在市里的医院躺着,半个月前刚做了手术,脑袋里长了个瘤,让她直接晕在了前任的婚宴上。

事情的荒唐远不止如此,比如这颗瘤让她一睡就睡成重度昏迷,让她爸妈第一次飞去国外居然是去医院签女儿的病危通知书,让她以为要做开颅手术于是剪掉了一头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

不知为什么,知道她的长发被剪掉比知道她得了这病,还让我难受。

室友说她手术很顺利,微创,没有开颅,但现在走路没有平衡,左耳听力也有些下降,还得靠时间康复。去医院之前,我先给她打了个电话,一听是个老阿姨接的,便想当然以为是她妈妈,问她找下Red,她粗哑的嗓音却告诉我,她就是。

我喉咙一紧,有些犹豫去看她了,怕到时候控制不住情绪。一个当初跟你玩闹的大活人现在病恹恹躺在床上,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真就体会不到那种听到对方声音都想哭一场的冲动。

见到Red的时候,她正在看书,一切都比我想象的好,没瘦,气色也挺好的,只是眼睛里的光淡了些,像是被手术割走了精神。她也没戴帽子,直面自己现在的小寸头,见我来就一个劲儿呛我说现在是个小名人也愿意来看她这等草民,我哭笑不得,埋怨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跟我说。她倒是又搬出大学时讲鸡汤的架势,说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只有担心和同情,第二天还得做各自的事,每个人都不容易,她抓紧康复,我们抓紧生活。

这鸡汤一讲,再看她这光秃秃的脑袋,我只能借说话的当口吞气,把眼泪给憋回去。她说某天醒来的时候头发就没了,也难过也伤心,枕头都哭湿了好几个,但后来想想,自己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头发跟这比起来,太微不足道。就像刚失恋那段时间,也觉得天黑过,世界塌过,觉得今后也不会再这么爱谁了,但后来总要学会妥协,因为还是会奋不顾身爱一个人,还是会遇见比今天更糟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