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记(第2/4页)

明知自己不该与她生气。却抑止不住,李益对自己的背叛。女人总以为,伤害自己的,是另一个女人。她说,你给我滚。

她说,若你想证明,他到底爱谁,很容易,我们都把脸划破,看他愿意留在谁身边就知道了。

以为弄月会拒绝。没想,她意坚气决地,捡起地上碎掉的破璃片,划到脸上。

瞬间,那张白?的面孔上,流出暗红的血。她似乎很坚信,那个男人,爱的会是自己。

势逼之下,霍小玉不甘被比。

两张淌着血渍的脸,毫无美感。却泛出凄凉的光泽。

彼此都惊恐也后怕。两人之中,势必有一人注定是绝望。

只是,没料到,绝望的,会是两个人。

李益郎君选择了离开。谁都不选。回郑县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他对她们说,把我当作与你们有任何过往的任意一个人,就好。不足挂齿。

绝情寡义的男人,以为没带走云彩,却不知无形中已留下一地尘埃。等着爱他的人忘记,恨他的人想念。

只是,霍小玉,不要想念。她选择了毁灭。当着弄月与李益的面,泼水于地,覆水难收。他说,我死之后,必化作厉鬼,使君妻妾,终生不得安宁。

这样决绝忠贞的爱,并没能换得诗人的眼泪与脚步。他照旧,在长安城,娶了卢氏为妻。负心又负情。

原来能写情深款款闺怨之作的诗人,并不能证明,他就长情良善。文人一旦变心,比将军,武夫更令人齿冷。

大历八年,霍小玉病逝。

我来长安,是大历十年。与香娘一起。

彼时,我是抱月楼中,倚楼卖笑的女子。无人不知的红牌姑娘,秦胭凉。

看尽底下,风流嘴脸,世薄情凉。我笑,天下情痴皆傻瓜。拿爱情当面包,拿欺骗当信仰,拿背叛当忠贞。

我只知道,一个人的身体,不会永远专属于另一个人。香娘说,不要尝试爱上男人。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天下间男人,疯狂的爱你,宠你。你却不爱他们。

如此,张三,李四,王五,统统成了裙下臣。捧了玉簪,捧了珠宝,捧了鲜花。常常有怨妇般的女子,偕了侍女武夫来,耀武扬威的骂我是狐狸精,是媚惑人心,不要脸的妖精。要我远离她们的相公。

我觉得好笑。女人在面临危机时,总以为伤害自己的,是另一个女人。却忽略了他们信以为天的男人。我不怒不恼。

李益郎君出现在抱月楼时,我正依在一个肥胖男人的怀里。听他口若悬河的讲起家里一群毫无姿色的蠢女人。

我的眼,直直的盯到李益身上。仿若火石望穿。

香娘将他带到我面前,朝他说,公子,这就是我们抱月楼的头牌,胭凉。不知合不合公子意?

李益盯着我。是赤裸的盯。也许,这双眼,曾经打量过,无数的女人。就像他曾经打量过一个叫霍小玉的女人那样。

他无疑是深情,而俊朗的。他说,生命中,始终无法忘怀霍小玉。他说,即便你有她那样的美貌,也不会有她那般的灵气。

他说得对。

我只有惊人的美。香娘说,男人需要一个女人,并不需要她们的灵气,只要惊艳貌美就行。

我对香娘说,李益是爱霍小玉的。

香娘取下头纱,露出脸上一块惨淡的疤。她没有出声。

从此,李益在抱月楼中,流连忘返。不思归蜀。

他说,我喜欢这里的香气。这里的檀木,发出陈旧而熟悉的气味。像一个女人身上的脂粉,弥漫在空气中。

我说,公子,那你爱我吗?

他把我的手,捏进他的掌心。直接而肯定的说,爱。

他说,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说爱。以前不说,是总觉得没有遇到最合适的。可是,直到彻底失去后,我才知道,能够爱一个人,并不是随时都能发生的事。现在,我不想再让自己遗憾。

我不知道,他的爱,是短暂虚幻的,还是真实而执着的。现实里,演绎了太多与爱有关的悲欢离合。我不想成为其一。

或者说,我的爱,早已倾在某个人的城池中。

可是李益,似乎动了真格。他整日守在我身边。不许别的男人,接近我。有时我劝他,把心思放在朝中事务上。放在家里妻妾身上。

他不肯。他说,除非你答应我帮你赎身。如果你不介意做妾,我将迎你进门。只宠你一人。

多么动听的话。

也许,我该庆幸,他把另一个女人,永远奢求不到的爱与关怀,全都给了我。

那夜,我在长街上,见到风烛残年的弄月。拖着病躯,衣裳五颜六色,耀眼的鲜亮。其时,她不过二十五岁。

她的脸,是岁月雕刻过的沧桑。细长疤痕,直到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