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想与众不同

02 我想与众不同

我的家乡是吉林省集安市,面积不大,三面环山,一面临鸭绿江,江的对岸就是朝鲜。集安本来只是县城,因为对面是朝鲜的满埔市,所以后来集安也变成了市。由县升级成市的当天晚上,全城的人都出来庆祝,放了很多烟火。我什么都没看到,一抬头全是大脑袋。那年我才六岁。

我小的时候,整个集安市区只有几万人口,那是什么概念呢?基本上我爸走两步路就要和路人打一次招呼,满大街熟人,逛街很费嘴。有一次我目睹了一场斗殴,当事双方各自叫了一些帮手来打架,后来发现不仅叫来的人是同一拨,而且两人还是远房亲戚。那时候全集安的同龄人大部分彼此认识,基本上是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和同一个高中出来的。

我生长在这小城,被包裹得很有安全感,以至于后来我上大学去到长春,看不见山,就会恐慌。不过什么事情都需要适应,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在集安也会觉得空旷,因为感受不到大家注视我的目光。

我上小学的第一天就落单了。老师组织全班同学唱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我当时就傻了,全班四十多个同学都在唱,而我竟然不会,这是什么歌?我问我的同桌,我的同桌比我还惊讶:“你不会唱?你没上过学前班吗?”

我确实没上过学前班,各种各样的原因吧。不会唱那首歌,让我很自卑,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能比别的孩子缺了点什么,就在开学第一天。之后的日子里,就更加不自信了,我发现自己和其他同学的差距不仅仅只有一首歌。大家在学前班还学习了一些基本的算术和语文,我都不知道,同学们就不怎么愿意和我在一块儿玩了。

为了不被大家忽视,我甚至编织过一个谎言。小学一年级的某一天,我突然对同学们说:“其实,我认识孙悟空,他是我小叔。”那时候《西游记》很流行,孩子们经常扮演孙悟空去打妖怪,我经常扮演妖怪。我不想总是被欺负,就说我小叔是孙悟空,那帮傻孩子居然也信了。

我第一次得到了同学们的关注,却是因为谎言,但我不以为耻,还非常享受。有时候下课了,我会指着一座山说:“看,我小叔就住在那里。”偶尔山上有炊烟升起,我会说:“看,我小叔又在打妖怪了。”后来,这事儿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再后来,我又继续扮演妖怪了。

我能记住的小学的事情不多,但对一件事印象深刻。那时候班级选班干部,我很光荣地当上了旗手,就是每一次活动在前面举旗的人。我觉得这很酷,因为影视剧里的人都是为了插红旗才牺牲的。红旗是一种象征,红旗就应该永远不倒,所以班级出去活动的时候,我不仅走路举着旗,吃饭的时候也要举着。很多同学都会笑我,我被笑毛了也会还嘴,别拿旗手不当干部之类的。当时有一位同学说:“卫生委员管卫生,学习委员管学习,劳动委员管劳动,你一个旗手管什么?你管的是旗,又不是人。”

我不喜欢这种被无视的感觉。终于有一天,学校通知我可以加入少先队了,可以和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一样戴上红领巾了。他们说红领巾是用烈士的鲜血染成的,能够成为少先队员是一种认可,我特别开心。

我妈给我准备了红领巾。入少先队的仪式在下午举行,那天出门之前,我妈摸着我的头说:“走出家门当你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少先队员了,你就不一样了。”可惜那天下雨,仪式并没有如期举行,我又拎着红领巾回了家。我特别不想让我妈失望,就在家门口自己把红领巾系在了脖子上。因为不会系,我随便打了一个死结。我调整心情,跑进屋对我妈说:“妈,少先队员回来了,你儿子不一样了。”我妈看着那个死结笑了,没有戳穿我。

我为什么那么希望别人关注我呢?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我是1982年1月出生的,这一年的1月份还是农历鸡年,我并没能属狗,所以我是和1981年出生的孩子们一起上的学。从小学到大学,我一直是班级里最小的那个。而且因为我的生日离春节很近,所以每一次过生日的时候,都在放寒假,其他同学都能够在生日那天收到生日卡,我却什么都没有。我总是幻想着同学们如果送我生日卡,他们会写什么。我有一种自己不被别人在乎的错觉。

我渲染这些可不是要你心疼我,只是想给自己接下来要书写的那些疯狂故事一个合理的理由:一切源自一首我不会唱的儿歌。如果上学是人生竞赛的起点,我第一天就输了,所以更加渴望被关注、被发现、被认可。后来我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出风头,学各种各样的本领武装自己,都是因为我想要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