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杰弗逊的圣诞献礼(第2/4页)

另一条过道的前排坐着爱玛小姐、伊诺丝·博伊和伊蕾兹。因为离火炉太远,这几个人都裹紧大衣。她们后一排坐着法瑞尔·贾洛,身边便是他瘦小的老婆奥菲丽娅。奥菲丽娅是个优雅的混血女人,每周星期天,她的姐姐都会一大早赶过来,接她去贝荣纳的天主教堂做弥撒,直熬到天黑掌灯时分才回家。平日里奥菲丽娅很少抛头露面,也亏得她姐姐殷勤,大家才有缘一睹她的芳容。今夜她能移尊前来,估计她丈夫法瑞尔做了不少工作。他们身后坐着马丁一家人——人不大全,只来了十个——男主人赫伯特没来,傻儿子杰西、老太太薇拉也不见人影,估计都留守在家,出来的是女主人薇奥拉,还有她的八九个孩子。人丁兴旺也有好处,合唱团的成员中就有她两个孩子,此刻正蹲在幕布的后面,等待闪亮登场。威廉姆斯一家四口人都到齐了,拉芬斯家的三个成员——母亲、儿子、女儿,也都在场;格里芬斯夫妻——哈里和莱娜——带着两个待字闺中的漂亮女儿,坐那一排的末座。7点差10分,正是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的时段,大家却能济济一堂,跑到这里凑热闹,看来雨天也有好处。闲着也是闲来,不来这里捧个场,说不过去。

7点一到,我拉开大幕走到前台,向在座的观众热情致辞:各位家长抽空光临,我,还有我的学生备感荣幸。今晚的演出必将带给大家巨大的精神享受,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子女连日来辛苦排练的结果,等等。我邀请坐在靠边一排座位上的安布罗思牧师主持当晚的仪式,带领大家做晚祷。他站起来走到前台,要求大家端容肃立,唱诵主祷文。随后他发表赞辞,感谢上帝将生命的曙光赐予芸芸众生,感谢上帝用自己的圣殿遮风挡雨、庇荫子民;感谢上帝以仁慈而博大的胸怀,宽恕他的罪恶,指引他摆脱暗昧、远离苦厄。最后,他祈求上帝眷顾这个粗粝其表、笃信其质的小教堂,祝福本次圣诞聚会,便结束了晚祷仪式。牧师身形瘦小、其貌不扬,但是当他面对上帝挥洒赤子之心的时候,声若洪钟,雄辩无敌。

众人齐诵“阿门”,便各安其位。姨姥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一声“阿门”气贯长虹,不同凡响。

我回到后台,与一名学生各执一面床单的边缘,正式拉开了大幕。12名男女学生组成的合唱团走下神坛,随着爱琳·科尔指挥棒的起伏摇摆,唱响了《平安夜》的旋律。我退到舞台右侧的幕布后面,占据了一个视角良好的位置,观察着台上台下的动态。

孩子们个个尽心、人人努力,唱得清音婉转、美妙动听。之所以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最近一段时间恶劣的天气功不可没:家务活少了,练习的时间多了。一曲终了,观众激赏不已。“阿门”都懒得说的那一帮人也竖起了耳朵,听得如痴如醉。小博克听得入了迷,举起一只手直指舞台,大概是怕在场的观众太傻,误了聆听这天籁之音。丽塔小姐理解他的心情,不过还是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扳回到他的腿上。她的手再没有从孙子的掌心里移开,不过她的用意不在管制,而是表达自己的疼爱和怜惜。

《平安夜》之后,合唱团转入第二首歌曲《小伯利恒之歌》。我的视线离开了台下的观众,移向花盆中的小松树。墨绿色的枝叶间,点缀着鲜红亮绿的彩纸条、五彩绚烂的棉布头、熠熠闪光的金属箔。一枚硬纸剪成的星星高踞树梢,妆出节日的喜庆和安谧。青冠之下,紧靠花盆搁着一只孤零零的礼品盒,红纸包装,绿带扎缚,挑一根红绿纸条缠成的提柄。这件礼品来之不易,凝聚着全校学生的心血。大家将变卖胡桃得到的小钱奉献了出来,打发爱琳、奥德萨、奥迪尔·詹姆斯专程赶往巴吞鲁日,换来了一件羊毛衫、一双毛袜。

礼品盒摆在那里,前排的观众看得清清楚楚。这件礼品是送给谁的,他们也都心知肚明。我坐在后台,发现他们在欣赏节目的间隙,时不时地瞄一眼盒子,悄然动容,若有所思。

《铃儿响叮当》欢快的歌声一响起,大家的情绪陡然昂扬起来,先前笼盖着愁云惨雾的一张张面孔,随着铿锵的音乐节奏慢慢地舒展开来。

接下来是奥德萨的《圣诞前夜》,这不仅仅是单纯的诗朗诵节目,而是结合了许多舞台表演元素。奥德萨白袂飘飘,长袖当风,脑后的黑发上扎着一根白丝带,新经梳理、油光可鉴。她蛮腰轻摆,纤臂开阖,仅这些肢体语言蕴含的美,足以驱散冬夜的寒凉。她吟诵的语调与诗歌的律动紧密契合,时而高亢激越,时而低沉柔曼,如歌如泣,如赞如诉。饱蘸纯洁情感的诗句,将观众带入一灯如豆、长袜高悬的小木屋,驾着鹿车的圣诞老人降临房顶,背个大袋子滑下烟囱,将各种各样的礼物塞进袜筒里后,又悄没声息地从烟囱里飞出。观众的眼前恍惚闪现出圣诞老人在各家屋顶往来飘忽的身影,耳畔回响起他呼唤驯鹿的声音。奥德萨的朗诵感染力如此之大,连小博克都指着前台,手舞足蹈起来了。丽塔小姐不得不一边称赞他的艺术鉴赏力,一边握紧他那只不安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