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次探监(第2/3页)

“把你的衣兜掏空!”检查完爱玛小姐,他向我发出了指令。

年轻狱警比我年轻一两岁,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眼珠颜色发灰,又略带一点儿绿。他外表斯文,一看就是个体面人,自然非桌子后面的那位年长狱警可比。那人眼珠子像溅到脸上的两粒石灰渣,脖子粗壮、脸盘肥大,年事比保罗高出许多不说,单那一身的肉,保罗就望尘莫及。

保罗摸遍我身上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随后让我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有关注意事项,警长都交代清楚了吗?”年长狱警问道。

“什么事项,先生?”爱玛小姐犯了迷糊。

年长狱警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我对他没有好感。缘分常常是互动的,他对我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他清楚,这里他说了算,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刀叉盆盘,一律扣留!”死盯了我好大一会儿,充分表达过对我厌恶之情后,年长狱警转过头去,对爱玛小姐说,“别针、小卷刀、剃须刀、冰匙,一概不准夹带!”他号令完毕,又将目光扫向了我。

“杰弗逊不做那种事。”爱玛辩解道。

“谁也保证不了谁。”年长狱警说,“带他们过去,保罗。”

“跟我来!”年轻狱警招呼道。

我们跟在年轻狱警的身后,穿过一条幽暗狭长的走廊。房门大开的办公室、仅限白人男女使用的洗澡间,连成长长的一片。走廊尽头是6级台阶,我们拾级而上,拐过一个不大的缓步平台,又是一段6级的台阶。上了台阶,便是通往监区的大铁门。这座监狱里犯人有黑人也有白人,不过隔出了两个区域。黑人监区内共有8间牢房,每间标配单人床两张,其中有一半空着,另一半住一到两名数量不等的犯人。我们在囚室前面的走廊里经过的时候,牢门铁护栏后面露出一张张犯人的面孔,手伸得长长的,要烟的要烟,要钱的要钱。爱玛小姐走走停停,跟那些犯人大讲客套话。她说身上没带钱,吃的倒有一些。有杰弗逊吃剩的,一定拿过来让大家分享。他们还伸手向我要钱,我身上的一点儿零钱,到头来剥了个精光。

杰弗逊独占最靠里的那间囚室,一间空房将他与其他难友隔开了。我们走近他的牢门口的时候,他正躺在木板床上休息。年轻狱警打开大锁,放我和爱玛小姐进去。年轻狱警解释说探监只有一个小时,其间,牢门照锁不误。时间一到,他就过来开门赶人。爱玛小姐感激不尽,说了一大堆好话,年轻狱警锁上大门走了。杰弗逊一直瞅着天花板出神,头也没抬,脸也没转。

“你还好吗,杰弗逊?”爱玛小姐先开口了。

杰弗逊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囚室不大,6英尺宽、10英尺长,一张金属行军床摆在一角,铺着薄薄的褥子,外加一条羊毛毯;室内附设一间厕所,既没有安装坐便器,也没放厕纸;浴缸久未清扫,尘封垢积,颜色发黄;一副金属托架上面搁着一只盆子、一个锡杯、一柄汤勺;屋顶正中央挂着一盏同样脏污不堪的白炽灯;与牢门相对的那面墙上开了一眼窗户,隔栏远眺,一株枝叶婆娑、光影斑驳的无花果树,还有隐在其后的法庭依稀可见。窗户开得太高,地面及低矮一些的建筑物都藏在下面,难见真容。

“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点东西。”爱玛小姐说。

我们从进门就一直站着,因为囚室里没有座位。

“你过得好吗?”她问道。

杰弗逊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躺在床上呆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他的头发宣判之后就没有梳理过,很长很乱。我暗自寻思着:下次探监一定给他带把梳子。

“我跟魏金斯教授一起来的。”爱玛小姐说,“我带了点炸鸡、面包、煎甜薯,还有茶糕。”

他眼皮朝上,无动于衷。

“杰弗逊,你不让我坐一会儿吗?”

他目光呆滞,视我们如无物。

爱玛小姐将携带的东西放在地板上,歪着身子坐到行军床的一角。窄窄的床沿容不下她宽阔的身躯,也真难为她了。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杰弗逊的额头、头发。

“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吗,杰弗逊?”她几乎是在哀求了。

他还是不声不响,爱玛小姐又抚摸起他的头发来。

“跟我说句话,行吗?你是不是不想见魏金斯教授?”

他没有回答。

“那你是不是想跟魏金斯教授单独说话,嫌我碍手碍脚?”

他的嘴巴依旧闭得紧紧的。

她抬头望了我一眼。看她副表情,只差没有哭出来了。我尴尬至极,就当没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