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分 女妖精的声音(第2/4页)

那个声音昨晚又来了,到现在它还在跟着我:它在我的胸腔里微微颤动,像水面上的涟漪,温暖如莎拉婴儿时候在我耳畔的呼吸。它说:“静静地去。”它说:“不要反抗。”我知道我的《圣经》里的故事。上帝告诉耶稣,士兵们要来了;他听见他们的银剑在剑鞘里晃动,他坐着等候。这声音来的时候,我就可以休息了。有时候它们这群女妖精[5]的声音像土狼一样朝着我嚷叫,它们的声音太大,我想别人肯定也都听见了,不过我知道,他们听不见。它们是来折磨我的,是我的复仇女神,尽管我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把它们给惹来了。有好几天,它们告诉我不要给莎拉喂晚饭。“那饭有毒。”它们说,“水有毒。”我自己禁食了,这样莎拉能吃点东西;它们要是看见我没有吃饭,它们便不会给食物下毒了。我不介意,我已经习惯了饥饿。

这群女妖精又叫了:“到处都有东西在监视你,所有东西都长了耳朵,所有东西都会跟我们汇报。”

妈妈在院子里种的有些草药是可以解毒的,我试着找了一些,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我经历了这一切,经历这一切只为让莎拉安全。我已经相当疲惫了,可那群女妖精还在说:“你不行了,你太渺小了。你和那孩子已经被诅咒了。”确实我的生活似乎像暴风雨里的风筝一样在飞走,我祈祷神给我指引与解脱。当我走到悬崖边,当我面临崩溃,那声音又来了,它告诉我要休息,妈妈和爸爸今天要带我去个地方。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不相信是去看医生。

我努力地在事物中发现美好,即便今天下午我踏进爸爸的车里,爸爸启动发动机,妈妈一直不停地从后视镜里偷偷看我。

我努力发现事物中的美丽,有时候我完全被它们所迷住。我感到自己仿佛是一个音符,是歌唱者喉咙里颤抖着发出的一个高音C,如此闪亮的音符,像鸟儿在拍动翅膀。感受音乐的感觉真好,要让自己成为音乐的一部分去感受它。我现在不常有那样的感觉了,但我仍记得那种喜悦。

妈妈和爸爸对我说的话半真半假,我不能看他们,于是我把目光集中在公路和渐渐消失的白昼上,这种特别的午后阳光只在秋天才有。在这个时间,一道金色的光悬挂在地球之上,它穿过下午的天空,美丽又微妙,宛如香烟飘起的烟雾遇上了清风,几近透明状。那道光,如此甜美,温柔地金灿灿地映在车窗上。

我努力发现事物的美丽,阴天的时候,我坐在扶手椅上看着外面的乌云。我想起湖泊河流上的水蒸气,街角上肮脏的水洼,我想,这些云是如何吸收了这些水分子,然后化作雨降下来,直到它们筋疲力尽地消失殆尽。这些云朵,它们牺牲了自己。在我看来,一切事物都处在转变成另一种事物的过程中,它们放弃了自己,成全了别人。过不了多久,这道光也会消失。最后几只蚊子会出来,夜间活动的生物会把它们吃掉。我不知道那时我会在哪里。

爸爸坐在前座,手指拨弄着收音机的按钮,最后换到基督教电台。妈妈说:“奥古斯特,听这个,这是比尔神父的节目。我受不了你不停地换来换去,那种静电电流声让我受不了。”

他说:“我想听点好听的,海蒂。”

他说:“我想听那首卡西小时候弹钢琴时教我的歌,我是想听那个。你记得那首歌吗,卡西?”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我,我没有理会。昨天莎拉问了我一个最奇怪的问题,她问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是否爱我的妈妈。我都不记得我十岁的时候是谁了,只记得我努力做一个好女孩,因为我不想惹妈妈发火。莎拉出生以后,我对莎拉的感觉将以前所有对爱的理解都淹没了。对于妈妈,我想我确实爱她,我想我现在仍然爱她。这是我告诉莎拉的话。

“你不会找到那歌的,奥古斯特,你就别换了。天,求你别换了。”妈妈说。

收音机里,比尔神父接听听众们的电话,解答他们对《圣经》的问题。有个男人从南卡罗莱纳打来电话,他问了个有趣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我等着比尔神父在回答前理清他的思路。我一直在等待。我等的时间太长了,让我不得不怀疑爸爸是不是把收音机给关了。当神父最终开口时,我早已忘了那人的问题是什么,他的语速很慢,咬字不清,像一盘磁带用了错误的速度播放。我越是集中听,那些词语之间越是显得互不相干。我把注意力集中在神父的声音上,我调整了自己的耳朵,好让他的话听起来是完整的:传道者和保罗和大马士革。我试着像穿豆子一样把这些词连在一起,它们在我的耳朵里溜掉了。不管这个神父在说什么,妈妈和爸爸都点头。我知道我也应该懂的,请帮助我吧,主啊。我的脑海里有许多角落——我开启一个角落,然后发现里面有只老虎,正在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