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西贡(第5/10页)

肥仔酒吧里赌局不多,所以我得在城里到处穿梭。我跟一堆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玩,他们不高兴让你赢钱的时候就拿酒瓶子砸你,我从来没遭遇过他们的暴行。他们大多数人是喜欢我的,因为我会给他们讲笑话,还能把他们喝趴下。我一喝威士忌手就变得麻木,不过我总是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下去,也从来没有让人把我抬出过酒吧。这些赌局通常持续到翌日五六点钟,直到没什么可赌的了。

有一回一个家伙把他的妹妹给赌了。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我当时这样想。可是那局我赢了,然后享用了我的奖品。自那以后的好几天我都没回家找茜茜。我一直不间断地在外头赌,除了上厕所哪也不去,赌完了就回到奖品的床上。我记不得她的名字,我想她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她喝得烂醉,除了睡觉什么也不做。早上我继续跑到外边喝酒,那里到处是酒吧,多得我数不过来。早上八点这些酒吧就都开了,我去过其中几家,感觉我似乎是踏进了这个世界的悲伤之中。没过多少天,我花光了身上的钱,于是我找人借了些。后来借来的钱也花完了,只好回到海军工厂干活。当我到那里时,他们说我已经没有活儿可干了。我又在外头待了两天,因为我很惭愧,不敢面对茜茜。

第六天,我像只蟑螂一样爬回了家。茜茜走了。我已喝得烂醉,对此也无力做什么,只是睡了很长很长时间。中间我无数次醒来:破晓时分,然后下午,然后黄昏,然后又是下午。酒精在我体内渐渐消散,我在床上猛然坐起,身体颤抖着,深深思念着茜茜。我的肝脏突然很疼,按理说不应该。疼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就想茜茜,那是唯一能够维持我心脏跳动的动力。我思考怎么能够让她回来。我梳洗了一番,穿上一件漂亮的T恤。我看起来跟那帮牌友一样,我在自己的脸上看见了老酒鬼们才有的呆滞、浮肿,那呆滞的表情里又透露着一份疯狂与偏执。倘若有人在地上掉了五分钱,这样的人会立刻冲到大街上捡起,如同一只追随骨头的狗。

我喷了半瓶古龙水,就出门到她母亲家和她姐姐家去找茜茜。她们见了我仿佛见到了脏东西一样,不肯告诉我她在哪里。后来我知道了她在朋友家,第二天一早就赶了过去。天气很冷,但她却只穿了件外套坐在门廊。我还没看见她的时候她便看见我了,她诅咒我还有我所有的生活方式。她诅咒我母亲把我带到这个世上,诅咒我的姐姐们如此溺爱我,诅咒这座城市里每一家给我提供酒水的酒吧。

“就没有什么事情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吗?”她问。

我跪下了,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把她求回来。假如门廊上地方够大,我甚至还会在她面前躺下来。我告诉她我爱她,我将来会努力做得更好,还有所有不值得被原谅的男人会说的话。我每一个字都出于真心,但她也不应该原谅我。她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并不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也不是我没有能力让自己停止犯错误。我只是在做我打算要做的事情,不管后果与代价是什么。过后,我是真心地忏悔。我几乎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后悔,但我想,这也改变不了什么。

茜茜的父亲也是个赌徒和酒鬼,对于我犯的错误她也脱不了干系。我在一家商店找了一份卸货的活儿,我告诉她我会把收入都交给她,让她贴补家用,我会等她回来。我一分钱也没动,一次也没赌。两个月以后,她同意再回来试试看。

茜茜回家的那一天,我买了一个拖把和抹布,这样我可以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不想让她做饭,所以我到韦恩大街上买了一些烤鸡和青菜回来。母亲知道茜茜喜欢鸡胗,所以给她炸了一些——虽然母亲不太经常跟我说话。母亲为了想要的房子攒了四千块钱,这四千块钱都是靠她替别人洗衣服,在学校里兼职给厨房做饭攒下来的。我打算赞助她一千,还得央求她收下。她说现在还要孩子们的钱很惭愧,可是她真的太想要那座房子了,于是最终同意收下了。嗯,她和我都知道后来那笔钱去了哪里。当我到韦恩大街上时,我很尴尬,没有向她提起这件事。显然,跟她讨几块鸡肉还没那么尴尬。

我为茜茜整理好餐桌,她试探性地走进房间,就好像是踩在冰层上,仿佛不确定它是否能够承受住自己的重量。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然后说:“我估计你是到你妈妈那去了吧。”她走进卧室,闻了闻床单。回到客厅,她把桌子挪了个地方,把桌布铺在沙发背上。在她重新收拾家的时候,饭菜都凉了。